自此,陈宝祺就在富丽舞厅做事。
港岛欢场大抵分作两档,一档叫茶舞,每日下午两点开始,做事的女仔多是中环白领或奢侈品销售,靠一时的皮肉生意赚些外快补贴生活;另一档叫晚舞,较前者传统一些,客人也更多更杂,指的是各大夜场的公关小姐每夜九点到凌晨三点的坐台时间。显而易见,前者比后者档次高上不少,来钱也快。
陈宝琪属于后者间的下层,他广东话说得一般,英文则是完全不懂,因此接到的生意极少,即使有客人看中他凹凸有致的身段,最终也会嫌陈宝祺不会歌舞木讷无趣而离开。场里那些有权有势的贵人轮不上趟,偶有感兴趣的普通客人会被其他应召小姐抢去,尽管陈宝祺工作辛劳,生活状况却没有任何改善,隔三差五还会被讨债者追上门收走赚取的微薄钱财。
无奈的现状与畸形的身体令他沉默寡言,而越是如此就越被其他舞女排挤,几乎无法维持下去的生意几乎将陈宝琪彻底推入了绝望的怪圈。
直到有一天,将手下所有人叫到一起,满面喜色地告诉她们明晚有老板包场,大家都要盛装出席作陪。场内众人欢呼雀跃,包场意味着活少钱多,如果能傍上几个有钱人,洋装珠宝豪车也能收入囊中。
和其他光鲜亮丽的小姐不同,陈宝祺没有华服香包也没有高跟鞋,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整个人仿佛是团空气。散场后,唯一有些jiāo情的阿芬在喊住了他,拽了拽陈宝祺那件花色过时的连衣裙,蹙眉道:“喂,又在发梦呀?哥让打扮得靓一点,你不会准备明天穿这个去吧。”
阿芬原也是看不起他的舞女之一,但数日前陈宝祺捡到她弄丢的耳环物归原主,对方的态度好了很多,从先前的漠视转为主动招呼,甚至帮他摆平了两回小麻烦。虽然阿芬说话不太好听,但陈宝祺却能从中感受到几分真心与关切,这反而是钱财之外他最需要的东西。
“我……没有其他裙子。”
陈宝祺低下头,目光滑到脚上那双廉价的塑料凉鞋上。
他带来的衣物全部老旧过时,没有一件能穿进舞厅,就连身上这条都是之前与梁家明同居的女人留下的。
阿芬闻言蹙了蹙眉,道:“明天先去我那里。机会难得,你长得不难看,波又足够大,趁年轻搏一搏,总好过天天被她们笑。”
她顿了顿,又道:“我听到哥讲电话,说明晚包场费六十六万。宝祺,豁出去让人玩几次,要是被有钱佬看上,一年内赚多少都不成问题。”
“被人玩”会牵扯到身体的秘密,陈宝祺想都不敢想,不过阿芬提到的数字还是牵动着他脆弱的神经。
“六……六十六万……”
六十六万对陈宝琪来说是天价,但六万则是他本周得还出的高利贷。催款者派来的打手都很懂行,不会和他的脸过不去,但留在后背、臀部和大腿上的伤痕丝毫不少。遭受殴打之后,他又因为没钱买跌打药,只能打些冷水敷在伤处缓解疼痛。
“我……我知道了。”
陈宝祺轻声谢过阿芬,第二日去她住处试了衣服。因为胸部太大,提前准备好的两套洋服都勒得很紧,最终只得换了条白色吊带长裙。阿芬还替他稍稍敷些脂粉遮掩面色,再涂上一层口红,让人看上去不那么平时那么苍白脆弱。
收整一番后,陈宝祺与她提前来到舞厅。
夜里八点,手下众人进场,平日生意最好的几个头牌理所当然占了中间,歧视链底端的“北姑”陈宝祺连舞池都没能踏进去,直接被赶到外场看酒水台。
阿芬扫了他一眼,摇摇头。
直至十几个衣衫华贵的客人进门,整个舞场回dàng着动听的乐曲,陈宝祺才偷偷起身望了几眼,可惜他的位置实在太远,什么都没能看到。
欢歌、热舞、酣饮一直持续到深夜,晚场的时间好像过得特别快,随着客人陆续带着应召女郎们离开,场内的小姐也各有去处。
见先前排挤他的几人离了场,陈宝祺才恍恍惚惚地走到舒适一些的内场坐下。他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除了最中间的桌子还有三个男人在谈话,其他卡座已经有服务生在清理杯盏。散场的气氛让他轻松下来,整个人瘫在柔软的椅子里。
今天也没有赚到钱……
阿芬好像早就走了,等会回去洗gān净衣服……明天还给她吧。
正当陈宝祺托着腮思考还对方衣衫的时候,一个身着当下流行风格的皮衣青年从他身边走过,几秒后忽然停了脚步折返回来。
“……唔?”
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不等看清对方的脸,陈宝祺的胳膊被青年瞬间抓住,整个人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