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我借不好吗?”魏容星又开口道:“我不收你利息,借多少要还多少。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向校友们借而不用还钱。”
李关眠沉默。
魏容星笑了笑:“学长,我不会拿这个威胁你的,我发誓,我只是出于便宜的考虑和对阿姨的同情,在我这里拿钱比较快吧。”
筹款,不用还钱,也许很快就能筹到目标资金将钱提现,拿着钱用作手术费。
向魏容星借钱,如他所说要原原本本地还回去。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片刻后,李关眠道:“我先借十五万。”
话说出口的一瞬间,他甚至想反悔,可他看着魏容星眼中闪过的诧异,又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他遵循那些该死的原则,坚持着本心不动摇,宁愿自己还钱也不想接受众人带着怜悯的馈赠。
他知道这是上天敲响的警钟,在告诫他一无所有是多么可怕的事。他必须早日qiáng大,好好赚钱,不再让自己陷入相同的困境。
魏容星眉头舒展笑了起来,搞得李关眠都莫名其妙,看了他好几眼。
“实话说……”魏容星道:“我没想到有人会这么选,宁可借钱。但我也不是特别意外,因为这个人是学长啊。”
他从小到大见过太多人,练就的是火眼金睛,足以分辨那些接近他的人是为了什么。哪怕他们伪装得再好,在特定的诱惑面前都会露出尾巴,更不用提那些用拙劣的手段哄他花钱的人。
而李关眠不同。
这是他从庸碌众生中偶然发现的、闪着光的灵魂。
第2章 02
魏容星的钱到得很快,望着银行发来的进账短信,李关眠郑重道谢。
支付宝提示有一笔收入,李关眠打开一看,魏容星又给他转一千块。
“这是我一点心意。”魏容星笑眯眯道:“学长自己也要吃点儿好吃的啊,你看你都瘦了。”
“谢谢。”钱已经借了,面对债主,李关眠突然有种破罐破摔感。
他欠了魏容星十五万零一千。
“下次去医院的话,带上我吧。”魏容星又道:“可别忘了。”
他有资格知道钱花在哪里,这要求不过分,李关眠点点头,应了。
接下来就是确定手术的日期。
已经呈现衰老之态的李母靠在病chuáng上挂点滴,露出缠着纱布的脚,她头发白了一层,gān枯又凌乱,眼睛肿着,看着李关眠,突然间掉下眼泪。
“满满,报应啊,都是我的报应。”
昔年李母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美人儿,无数人上门说亲,将门槛踏破。
现在看起来,却比同龄人苍老二十岁。
在病痛的折磨下,她愈发软弱,往日的要qiáng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把儿子当成是自己的依靠。
“如果我当初要是留在你们爷俩身边就好了……满满啊。”她带着哭腔,一声声叫着自己为李关眠取的rǔ名。
“现在后悔也没用,向前看吧。”李关眠显得有些冷淡,他愿意拿钱为曾经抛下自己、和别人走的母亲治病,但他知道自己只能做这么多。
现在要他表现出母慈子孝的美好一幕,他做不到。
听了他的话,李母又低头啜泣,李关眠突然站起来道:“我出去转转,别哭了。”
医院走廊的人形形色色,皆是愁眉不展。李关眠找到了在窗口吸烟的魏容星,“饿没,吃饭。”
“伯母……挺可惜的。”魏容星来时进去坐了会儿,很快就被李关眠打发出来抽烟。
他掐了烟,扔到垃圾桶内,跟着李关眠走,有些不解:“糖尿病应该不会发展这么快吧,不是打胰岛素就行吗?”
“她自己不注意,知道有病了还不治,乱吃保健品,耽误好几年。”
李关眠说这话时带有一丝怒气,他意识到后,就闭了嘴,不再提了。
吃饭时,魏容星每句话不离李关眠的家庭情况。
身边没什么很亲近的朋友,很多话也没有倾诉的对象。李关眠三言两语,就将以前的事简单讲了一遍。
母亲嫁给家里条件不错的父亲后,很快就怀孕了,生下了他。
但他这个母亲本来就是不安分的人,嫁人是父母做主,那些反叛jīng神没有随着年纪增长而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在他五岁那年……母亲就跟着从外地来的商人走了。
那个年代,红杏出墙,唾沫星子可以把人淹死。
李关眠的童年不太快乐,周围的人对他指指点点,同学当面说他妈妈是破鞋。
“后来我才知道她给那个男人生了孩子,那男人有家室,没想娶她。”
“我上高二时她回来了,说在那边过不下去,我爸赶她走。”
“她又纠缠了几年,后来没的缠了,我爸死了。”
魏容星听他平静叙述,突然有些心疼,“伯父是……”
“肺癌。”
李关眠神色未变,“我妈走后,他抽烟喝酒,没人能管他。”
原本是一个儒雅的教师,一颓废起来,整个人都变了。校长是亲戚,不好意思辞退他,任由他继续教书,好在他也没出什么大错,只是没那么认真负责,经常被学生匿名投诉。
父亲死后,李母随着李关眠来到他大学所在的城市,陪读。怕给儿子丢脸,在另一座大学食堂打工,学校附近的出租屋还便宜。
在外租房是为了让李关眠看她时有地方去。
李关眠一个月会去几次,但也是坐坐就走,并不过多jiāo流。
直到他发现母亲脚上的伤口,才知道她的病已如此严重,每晚难以入睡,怕花钱,也不愿去医院检查。
因此才沦落这等地步。
魏容星听完这些,脸上流露出一丝说不出的情绪。李关眠皱眉,“你不会在可怜我吧?”
魏容星先是摇了摇头,随后换上了一贯的笑脸,伸手覆盖住李关眠放在桌上的手,攥紧了一些,“就是突然觉得学长能和我说这么多,真好。”
“因为我……把你当朋友。”李关眠说这话有些心虚。
当初他还以为自己去借钱会遭到羞rǔ,而魏容星根本没那个意思,反而在小心翼翼维护他的自尊,他看得出来。
听到着重qiáng调的“朋友”二字,魏容星眉峰一挑,但随即决定慢慢来。
他这个学长心这么软,早晚都是自己的,又何必急于一时。
他笑得更开心,“我也很喜欢学长……能和我做朋友。”
“特别喜欢。”
又过了几天,李母做完了手术,整个右脚被切除,缠上了厚厚纱布。
她的jīng神状态不太好,李关眠担心她想不开,雇了两个护工轮流照顾她,白天时他也会在。
做手术那天魏容星忙前忙后的,出了不少力。李关眠不想太麻烦他,也不让他再跟着自己来医院。
中午,喂李母吃了点玉米面,李关眠看李母眼圈通红,好像又要哭,便站起来往外走。
一拉开病房门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魏容星。
“你今天又逃课了?”
吸烟区的窗口前,李关眠吐出一口烟,神色有些凝重。
“没,今天没课。”魏容星说起谎眼都不眨。
李关眠轻哼一声,“你们专业大二课最多了,在这蒙我。”
“嘿嘿。”魏容星笑着望过去,伸手摸摸他的脸,“那我想你啊。”
李关眠下意识打对方的手,发出啪的一声,这一下后,他看着魏容星目光突然变得yīn郁,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抱歉。”
对待债主,李关眠提醒自己要客气一些。
魏容星的神色很快变得正常,他知道李关眠在顾虑些什么,可面对喜欢的人,少年总有一丝无措和天然畏惧。怕自己bī得太紧,怕心上人跑掉。
“如果你真觉得不好意思,晚上和我一起吃饭吧。”魏容星笑道。
李关眠点头说好。
魏容星知道李关眠口味清淡,特地带他来了一私房菜馆,藏在巷子里,门口连个牌匾都没有。一张朱红色大铁门还有点掉漆,金色门环旁边有一个小口,魏容星拿门环叩门后,从小口里伸出一只男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