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宁看起来是一堵隔住两人的墙,但其实,他是辛季唯一的武器。
2010年,夏,南城。
申呈南刚刚从补习班里走出来,他往右走,拐进了常走的那条很少人走的巷子里。一拐进巷子,他忙不迭地从包里摸出一盒烟,拿出一根叼在嘴里,摸出打火机点上,深深吸了一口。他慢慢悠悠地走着。巷子里安静至极,夜里凉慡的风拂过申呈南的脸,他的脸上显出些惬意的神色来。
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紧跟着一阵巨响,在这寂静的巷子里倒吓了申呈南一跳。
他回过头去看,只见不远处一个人影伏在地上,旁边一辆倒了的自行车,车轮还在骨碌碌地转动。申呈南见那人坐了起来,也不欲管,扭过头便抬腿继续往前走。没走多远,又听到后面传来了“砰”的一声,他再次回头望去,那个人影这次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他吸了口烟,把手里的烟头扔掉了,转身朝那个连摔两次的可怜人走了过去。
“喂,”申呈南走近了去看趴在地上的人:“你没事吧?”
那人微微抬起头,轻声道:“没……没事……”
申呈南伸出手去扶他,手刚碰到对方的胳膊,对方便痛呼出声。申呈南借着路灯昏暗的光,看了看对方露出的胳膊,大片的擦伤看起来倒挺触目惊心的,他避开对方的伤处,把人扶了起来。
那人个子不高,瘦瘦的,借着申呈南的力站了起来,他歪着身子靠在申呈南的身上,不大好意思地开口说道:“我……我站……站不稳……脚崴了……”
“你这摔得可不轻,”申呈南皱着眉,想了想道:“这附近有家小诊所,我带你去看看。”
“谢谢,谢谢你。”对方连忙给他道谢,倒像生怕他走掉似的。
申呈南让他靠墙站着,帮他把自行车扶了起来。他长腿一迈,跨上自行车,对着那人说道:“能上来吗?”
“可……可以……”对方单脚往前蹦了两下,摸着后座坐了上来:“谢谢你。”
听到他又道了声谢,申呈南笑了一声,转头去看他。正好对上对方抬起了头,路灯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本来白白净净的一张脸上沾了灰,眨巴着两只圆圆的大眼睛愣愣地看着申呈南。看样子还是个初中生。申呈南这样想着,笑着嘱咐他道:“你可抓稳了,别又摔了下去。”看着对方点点头,他才满意地转头,抬脚一蹬自行车,拉着人走了。
善良的申大雷锋,秉承着做好事不留名的美德,把人送到了诊所里,就挥一挥衣袖消失在了夜色中。
这事过去了一个星期。申呈南这周六补完课,抬脚迈进巷子里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上周当了一次活雷锋。他照例掏烟点烟,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高三的课业繁重,为了上南大,他把自己bī得很紧。自从升上高三以后,他唯一的放松时间只有周日三个小时的拳击时间,其它时候只能靠一根烟来缓解自己的压力。
他吸了一口烟,抬头正准备吐个烟圈的时候,却看见上周自己做好人好事的对象就站在不远处盯着自己看。他看着对方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心道:小孩儿摔得真惨。
“那个……”对方在他面前站定,把手里的东西往申呈南怀里塞:“这个给你。”
“哎?”申呈南见他埋着头只管往他怀里塞东西,怕手上的烟头烫到他,赶忙把他塞给自己的东西拿好:“这是什么?”他拿好东西,定睛一看,是一条国外品牌的香烟。
“你拿回去,我不要。”申呈南把烟给他递过去。
“我想谢谢你……”对方两只手朝身后一背:“你帮了我……”
“没什么好谢的。”申呈南本来看起来就有点凶,说话的语气一qiáng硬起来,就很像动了怒。
对方显然是被吓到了,以为自己招了申呈南生气,抬起头看着申呈南,小声地说:“你……你不要生气……怎么……怎么……怎么还不能让人谢谢你吗……”
申呈南挑了挑眉,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拿着那条烟戳了戳对方的脸蛋:“你就拿这个谢我?”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对方闻言却高兴起来,笑着问申呈南。
“我想想,”申呈南缓缓吐着烟圈,看着面前小奶猫一样的人,扯出个yīn测测的笑:“不如你以身相许?”
“啊?”对方显然被惊到了,一双圆眼睛瞪得更圆了。
申呈南笑了起来:“逗你的,我对初中生可没兴趣。”
“你才初中生!”对方没好气地回了句嘴,他别过脸,闷闷地说:“我高三了……”
申呈南上上下下扫视着他,心道,还真看不出来是个高中生。
“烟你要收下……你不要我拿回去gān嘛呢?丢掉怪可惜的……你又不是不抽……”对方也不看他了,就微侧着脸,断断续续地说着:“反正我心意送到了……我走了……”说着,一瘸一拐地转身就要走。
“好了,好了,”申呈南忙拦住他:“我收下。”
对方这才满意,弯着双眼睛笑着看向他:“我叫季宁,季节的季,安宁的宁。你叫什么啊?”
“申呈南。”申呈南抽了口烟,想了想,补充道:“申请的申,呈现的呈,南方的南。”
第三章
“最高教育”的灯箱招牌在夜色中发散着淡huáng色的光。马路对面的辛季单脚撑地,上半身压在自行车的车把手上,歪着脑袋盯着那块灯箱招牌。一群学生推开了门,嘻嘻哈哈的从补习班里走了出来。
辛季伸长了脖子,在那群学生中搜寻着自己的目标。
身形高大的男生赘在末尾,他单手拎着书包,慢慢悠悠地走出门,朝右边走了一截,拐进了旁边的巷子里。辛季赶忙起身蹬上自行车,追着男生的身影去了。
他并不是很有把握。
那个叫申呈南的男生一向独来独往,看起来脾气很差,眉心永远拧成一个川字型,薄唇也刻薄的封成条线。辛季对申呈南的了解只限于外表,其它近乎为零。他考虑了很久,只有先试试这个愚蠢的办法。
他赌这个年纪的少年还没有外表上那么拒人千里。
辛季那晚坐在诊所里,看着医生为自己的脚踝一层一层缠上绷带,脑子里满是申呈南笑着对他说:“你可抓稳了,别又摔了下去。”的画面,循环往复。辛季笑着对医生道了谢,一瘸一拐地走出诊所门,深吸了口气。
赌对了。
当时的辛季还为赌对了而开心不已。他像个赢了巨额奖金的赌徒,眉飞色舞地哼着歌,等着自家司机来接他。为了接近申呈南,他的确很豁得出去。摔一次,见申呈南冷冰冰地走了。他咬牙忍痛,爬起来扶起单车,狠狠地摔了第二次。
幸亏申呈南只是面冷,心却炙热,热到以后的辛季在日日夜夜里懊恼不已。他又像个家财散尽的赌徒,愁眉苦脸、绞尽脑汁地去想,怎么才能扭转乾坤。他还没想出来,辛联芯就跳了出来,指着他鼻子对他破口大骂。
骂得那叫一个难听。辛季想到这里揉了揉鼻子,有点想打喷嚏。
教授在讲台上慢条斯理地讲着课,辛季没心思听讲,他的心思都在旁边这个人身上,他拿余光偷瞄着申呈南。
申呈南蹙着眉认认真真在听课。
辛季不喜欢他皱眉的样子,申呈南之前已经不皱眉了。可现在每次见到他,他的眉头又永远拧在了一起。辛季很想像以前一样,把他皱起的眉头抚平,笑着亲他一口说:“不许皱眉。”然后申呈南会笑起来,把他抵在墙上狠狠亲他。
呼吸在彼此的唇齿间乱得一塌糊涂。
辛季把手里的笔记本一寸一寸地挪到了申呈南的手边,挨到了申呈南的手。申呈南低头扫了一眼,笔记本上写着“对不起”三个字,他想也没想,直接把笔记本推了回去。
辛季提起笔在笔记本上又写了几个字,又往申呈南那边挪。申呈南这次看也不看,只盯着讲台上的教授。辛季也不放弃,就拿笔记本一下一下地戳着申呈南的手。过了一会儿,申呈南到底还是低头看了眼笔记本,这次“对不起”下面多了“我爱你”三个字,旁边还有一颗红彤彤的爱心。笔记本又被申呈南推了回来,这回不一样的是,申呈南抬起右手撑住了头,把后脑勺留给了旁边的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