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沉和程声好像从这里彻底消失了。
但关于他们的故事依然被他们的老朋友们一遍遍讲给陌生人听。
某家盲人按摩店的一位nv师傅总在工作时跟客人讲起一个吉他手的故事,事无巨细地讲,添油加醋地讲,有时甚至连她自己都要怀疑这些故事究竟是否真实发生过。
客人们很喜欢听这些奇闻轶事,大多从不放在心上,只当书摊上的故事会来听,听到nv师傅笑嘻嘻讲起那些揭开的伤疤时还要咂咂zhui:“这么离奇?”
nv师傅笑着说:“也不算很离奇吧?这种事常有。”
“不常有吧?怎么我就没听过?”说罢客人“哎呦”了一声:“这里特别疼,受不住,稍微轻点按。”
nv师傅应了一声,放缓手里的力道。
背后被按得舒坦了,客人很满足,头歪靠在按摩椅上,闷声问后面的人:“你叫什么名字?挺有意思的,不推销办卡还爱讲故事,下次来直接找你。”
nv师傅笑笑:“叫海燕,您下次来在前台报我的号就成,不用说名字。”
那个问过她名字的客人在之后的日子里又来了几次,发现海燕这位nv师傅手法没得挑剔,zhui里的故事却只有一个,翻来覆去地讲,甚至每次细节都不同,没人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终于有一天海燕说漏zhui,按摩时随口提到一句,说那个被反反复复提起的人其实是自己D_D。
那时客人脸朝下正趴在按摩chuáng上,听到这个离奇的主人公竟然是nv师傅的D_D,有些惊讶:“你亲D_D?”
海燕愣了一下,连带手里动作也停顿了几秒,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自然地说:“是,我亲D_D,亲生的。”
按摩chuáng上的客人叹了口气:“没想到这男人是你亲D_D,那你们一家可真不容易。”
“还行。”海燕换了个手法,双手挪到客人肩胛骨,巧劲一压,接着说:“我们早都习惯了,人各有活法,怎么不是活?”
那客人闻言重重叹一口气,但想到她从未说过这个男人的结局,好奇心被吊起来,又问:“那你D_D现在呢?”
“死了。”
客人尴尬地“A”了一声,zhui里念叨着:“真可惜**怎么死的?”
“跳楼死的,但我不伤心。”
海燕把双手从客人背后移开,如释重负地拍打了两下自己的胳膊,对趴在按摩chuáng上的客人说:“老板,结束了。”
客人摇摇头,慢腾腾起身,心想这nv师傅真狠心,竟然连自己亲D_D死了也不伤心,不再继续同她说话,带着一身轻快下楼付钱去了。
鼓楼东大街一家酒吧老板老秦也总是提起这两个人的故事。据说这老板家底子颇厚,当年放弃了shen造机会,临大学毕业忽然反悔,怎么也不愿再往上接着读,一门心思投入文艺事业,几年折腾下来投的电影全赔本,最后开起间酒吧来。
他不缺钱花,于是就把五湖四海玩音乐又缺钱花的朋友全召集在一起,给他们一个演出机会,也好圆一个自己青chūn期的梦。
他还认识一个盲人姑娘,是那个天天讲故事的海燕。两个人每每凑在一起,总要提两zhui他们俩的共同朋友张沉和程声。
老秦今天提早开业,一见门口的海燕进来便迎过去,把她安置在吧台后亲自T了杯酒,在她对面坐下,_gan慨道:“好几个月了,我还是不明白他们两个人,你说为什么?”
海燕接过他递来的酒,咬着xi管问:“你把话说清楚,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的多了去,但最不明白的一件事是:他们从三楼往下跳,究竟是希望自己死,还是希望自己不死?”老秦给自己倒了杯酒,靠着吧台慢悠悠地喝,脑子里还在想这件离奇的事,“生死由命,我现在已经看开了。可这件事一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死活也不明白他们俩究竟为什么这样做?你想想看,如果他们真想死,为什么不从顶楼跳?可如果他们不想死,为什么早早把后事全jiāo代清楚?张沉把他的录音棚和里面的设备全打发给了老刘,程声挨个给他爸_M、大爷大_M、我还有常欣写好了遗书,nei容都是不一样的。”
“程声我不知道,但张沉**”海燕摇着头说:“张沉在想什么,没人能猜到。”
老秦靠着吧台,放空的双眼盯着门口陆续进来的客人,_gan慨道:“程声_M在他俩刚转到普通病_F_那段时间去了一趟他们家里,想帮忙把东西整理一遍。你猜她发现了什么?她发现两个人一起跳楼前一天买了很多花花草草,茶几上还有一张订购昙花的小票,日期都是新鲜的。她做好万分心里准备,跑去他们一起跳楼的那个阳台上看,发现好几盆刚买来的花整整齐齐码在阳台上,外面的太阳一照,好像发着光。程声他_M_M是文人,最看不得这样让人触景生情的场景,一提起这事眼泪决堤一样往下流。我可不是文人,共情能力也远不如nv人qiáng,青chūn期以后就再也没掉过泪。可那天我在病_F_听她讲起这件事来,眼泪几乎一瞬间冲了出来,_geng本不受我的控制。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了,他_M_M就抽了张纸巾递给我。后来我每每想起那个画面就要流泪不止,我好像被生命本身震撼了,我总是忍不住去想他们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在跳楼前一天去花店买了盆花和束花?想死?想活?挣扎?求救?还是赌一把?我发现我对他俩_geng本一无所知。”
对面的海燕忽然从吧台上抽出一张纸,仰脸盖上自己的眼睛。
她想起那天来家里的张沉,他攥着自己的手,近乎qiáng迫地要求自己收下他这些年买来的“家”,之后像读自己遗书一般对她敞开了一点心扉。这个画面再一次出现在海燕脑海里时,她噗嗤一声破涕为笑,好像明白了什么,捂着烙铁一样红的眼睛说:“张沉以前从来没有买过花,他不是会买那种东西的人。”
老秦摇摇头:“那我就更不懂了。”
海燕紧紧攥着刚擦过眼泪的纸巾,低下头说:“不懂就别再想了,张沉跟我说他要走,我就当他彻底死了,当他俩全都彻底死了。”
这句话老程也曾经说过。
某天回家时,他在客厅茶几上发现了前一段时间同医院里的儿子一起消失的户口本,就摆在茶几中央最显眼的位置。他慢慢挪着步子走过去,倚靠在沙发上呆坐了许久,始终不敢伸手碰它。
中途他给自己大哥打了一通电话,说想下几盘棋。那边很快答应了,语气毫无芥d,仿佛他们是一对从未有过隔阂与伤害的亲兄弟。
挂断电话,老程终于有勇气拿起桌上的户口本,他那双愈发gān燥的手一直颤,一页页翻着本就没几页的小本子,来来回回确认好几遍,终于承认里面程声那一页变得空dàngdàng。
下棋时兄弟俩间的氛围很沉默,准确来说只是老程单方面的沉默,他大哥倒是很乐意和他聊些局势和发展,但老程反应平平,不搭腔不抛话,只是沉默地下棋。
程声大爷抬头瞧了他一眼,话锋一转,忽然谈起程声来:“你记不记得九零年前咱俩老死不相往来那段日子?程声总趁周末偷偷摸摸来找我,因为我总带他玩。”
老程沉默地下棋,仍然没说什么。
对面很快又说道起来:“我印象最shen的事你猜是什么?有年夏天我带他去游泳馆,那时候他才八九岁,从没下过水,连狗刨都不会。我在游泳馆门口买了一个能浮在水面上的球,原本是想带他一起学水,没成想他一直抱着那只球,爱不释手的样子,怎么也不肯下水和我好好学。我当时气急了,一把抢过他怀里抱的球,二话不说扔进shen水区,看他还肯不肯学!”
老爷子在空中举着棋子,脑中琢磨怎么落这步棋,zhui上却不受影响,慢慢道出后来的事:“可你家程声x子真烈!八九岁,又不会水,居然一头扎进shen水区,命都不要了只为捡他那只心爱的球。我当时吓坏了,赶紧下去连人带球捞上岸,按着Xiong口让他把呛Jin_qu的水全吐出来。我到现在还能记起声声刚睁开眼的模样,我问他:那shen水区的shen度快顶上两个你,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你猜他跟我说什么,他眨巴着眼对我说:我不怕死,我就是要它。”
刚说完,棋盘上方落下最后一个白子,赢了。
老爷子捋捋自己的袖口,慢条斯理收起自己的棋子来,向对面的D_D说:“你非要孩子反着天x来,这是bī死他,不如就让他过自己的生活去,我们权当他死了。”
半晌没说话的老程终于回过神,他像大哥一样收起自己的棋子,靠在椅背上出神,看远处火红的太阳一点点沉入地下,直到整座院子漫上黑暗才终于大叹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说:“我现在也只能当他彻底死了。”
八月 北京——云城 高速公路上
这条高速公路像所有高速一样每隔几十公里有个样样俱全的_fu务区,但距离云城的最后一个_fu务区设置得异常狭小,超市规模堪比小卖铺。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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