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不算乱,但是嘈杂,全在闲聊,还有人公放音乐。张沉靠窗坐,D着耳机,把自己隔绝在所有人之外,手里摆弄一个照相机,来回翻看,时不时贴着窗对外面飞逝的景来几张。
对面坐一个大爷和一个nv人,nv人怀里还抱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大爷嗓子粗糙得像掺了沙,一听便知道是在烟里浸久的,他大喇喇靠着椅背,正跟那nv人孩子讲过去的故事。对面程声听到几zhui闲谈,那大爷说自己儿子是狗娘养的白眼láng,初中刚读完就辍学做生意,趁着下海cháo发了财,自此北上装成首都人,不认自己老子,每月连养老钱都不给他,他来来回回从老家往北京去,想讨些钱花,可人还没进门就被儿Xi妇叫保安赶了出去。
那nv人心不在焉地听,老头只好闷闷不乐地把话题转去她怀里的小孩,眯着眼跟小孩说:“要好好学习,千万别学不三不四的东西。”说着瞧了眼对面D着耳机的张沉,又跟小孩说:“你看你对面那个哥哥,鼻子上打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肯定上学时候学习差得要命,正常人可不能那样。”
程声听了往对面看去一眼,正好和那老头对上眼,老头不说话了。
他又转头去看张沉,这时张沉正靠着窗边拍景,半边脸被玻璃窗外暖融融的阳光笼着,睫毛鼻尖都在阳光里,让人看不大清晰,程声觉得他拍景的模样实在太认真,认真得过头,好像他这个人多爱生活一样。
过一会儿,程声拍拍旁边鼓捣相机的张沉,凑去他耳边问:“你能不能给我玩玩你的相机?”
张沉转过头,把耳机卸了,猛然间回到嘈杂的现实世界,表情落下来,又问了一遍旁边的人:“你说什么?”
程声重复一遍:“我想玩玩你的相机。”
张沉没说什么,递给旁边的程声,之后重新D回耳机,靠着窗边,一副不大愿意跟人jiāo流的样子。
挨着程声坐的海燕听到他们说话,安抚着拍拍程声,说:“他每次回家都这样,不是针对你,这两天我也不敢惹他。”
程声说:“我知道,我知道,没事。”
海燕松口气,靠上他的肩,_gan叹:“你说张沉长什么样A?他们乐队七媛喜欢他我倒是能理解,他最开始对不熟的人都很好嘛,人家就上了他的当,歌迷喜欢他我也能理解,这世界上就是有人喜欢他搞那些乱七八糟的音乐,可你我就不理解了。”她整整_yi领,接着又说:“你比我认识他的时间还早吧?我刚认识他那会儿他都快活不下去了,真有人喜欢那样的?”
程声说:“我们以前只一起待了两个月,一个暑假而已。”
海燕“啧”了一声:“程老板,你要跟我学着点,虽然一把年纪,但我也没把心封住。”
程声又问:“你多大了就说自己一把年纪?”
“三十整,比你大。”
这次程声侧头去看她,发现她一点也不像三十岁的nv人,脸上带一gu天真劲,看着看着程声觉得自己被完全比下去,张口说:“我比你小两岁,但你看着比我年轻。”
听到这话海燕马上笑起来:“因为我活得自在没烦恼嘛,不结婚也不生孩子,张沉没事还总带我出去玩。他说我和他_M_M年轻时候很像,所以对我可好啦,我每天除了工作什么也不用*心。”
程声看着她的脸,恍然间真看出一点熟悉的影子,他也笑了,换了个称呼:“姐,这段时间谢谢你。”
听到程声叫她姐,海燕嗖地从他肩上起来,打了他的tui一下,“别叫我姐,听着好老。”
程声没再说什么,低下头专心鼓捣刚从张沉那里要来的相机。
车厢里仍然嘈杂,对面的老头源源不断发表着自己的真知灼见,旁边海燕靠着他,嘀嘀咕咕念叨:“想回去又不想回去,人心好复杂。程声坐得板直,怀里抱一台相机,他先点开相册逛了一圈,发现里面好几千张照片,满满当当全国各地的景,戈壁海滩落日星空,还有不少人像,大多是张沉乐队成员,七媛抱着张沉的吉他站在越野车顶,背后是落日时大片泛红的天;几个人在云南老城里做街头演出,七媛搬着大通鼓朝镜头笑;满地音箱电线乐器的排练室里,老刘站在墙边,在墙上挂着的他们三个人的He照上写:工体开演唱会,但紧接着下一张照片里这行字就被抹掉,张沉骨骼分明的手出现在照片上,在那行字旁写:先做十张专辑,下一张的字又变了,只加了一个字:先做十张好专辑。
他接着往下翻,更多的是模糊不清的景,城市里的红绿灯、虚了焦的人影、爆破后的施工地、乐器行门口被家长拎着学琴的小孩、新建的百货商店和墙_yi外镶嵌的巨大广告牌。
程声把几千张照片挨个翻过一遍,发现竟没有一张张沉自己的照片。
他把相册退出,换上照相模式,熟练地T好参数,眼睛盯着分成几格的取景框,来来回回找自己的目标。
旁边张沉靠着窗看风景,只留给程声半张脸,那半张脸浸在阳光里,只有对着程声的下颌骨线条看得清,这道身影很快出现在取景框里,摇摇晃晃在取景框几道白线中dàng着。
嘈杂的车厢也不闹了,程声听不见外界声音,只顾盯着取景框,一点点T整构图。
忽然,对面坐的小孩出了些动静,双手摇着她_M_M的胳膊,zhui里嚷:“对面那个哥哥一直盯着那个哥哥看,还拍他。”说完又加了句,声音更大,好像故意要他们听到好主动递给她玩,“我也想玩照相机,可是不好意思问他们要。”
紧接看风景的张沉回头了,原先那半张浸在阳光里的脸回到杂乱的车厢nei,倒没有很多年前不大高兴的表情,只是有gu忽然回到现实世界的不适应,他盯着对面举相机的程声看,拿那种专属于他的、不适应现代社会的迷茫眼神看程声。
程声在取景框里看到张沉背着光,眼睛盯着自己看,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连着按下一串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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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城火车站早就翻了新,厅里空T冷风灌得足,售票窗口增了一整排,出站口又大又敞亮,再闻不到来来往往夹着灰尘和汗的人r味。
程声和他们一起从出站口出来,原先火车站对面几层灰楼全消失,换成了一家十几层高的连锁酒店,再往出走,道也拓宽一倍,原来路边挤着红字玻璃门的小店被夷平,变成覆着葱绿的草和树的绿化带。
程声边走边说:“变了好多,我认不出来了。”
旁边海燕揽着他胳膊,她没由来特别喜欢程声,总想和这人黏在一起,程声每次说话她都要立马接茬,脸上表情很是得意,“我就说吧,你肯定认不出。”
张沉打了辆出租车,报了熟悉的酒店名,三个人挤在后座摇摇晃晃,跟着车晃了快二十分钟才到张沉订好的酒店。
云城原先没什么上档次的酒店,挨着火车站和汽车站的破烂小旅馆倒满街都是,但这两年不知哪个脑袋抽筋的土老板非要在这里建高档酒店,城中心竟多了好几家直冲云霄的酒店大楼。
程声跟着他们往酒店里走,刚走到前台就听前台对着张沉说话的声音:“先生,您订好的一个大chuáng_F_,一个双chuáng_F_**”
他们一同搭电梯上到十一层,海燕一手拿着_F_卡一手拄着拐杖笃笃笃地走了,程声跟在张沉身后,等他刷卡开门时往里一看,果然是两张单人chuáng。
说不上失望,程声想来想去也不觉得张沉会给他们俩订一张大chuáng_F_,只有他自己能冒冒失失做出这事来。
就在程声倚着门对这两张单人chuáng发愣期间,张沉已经把来时带的东西整理好,回头见程声还在原地待着不动,催他:“你不整理东西吗?”
程声这才进来,但他收拾东西慢吞吞,张沉就靠在酒店椅子上看他慢吞吞的身影,自然讲起他们这两天的安排,“下午我去看看我爸,之后去郊区殡仪行拿订好的纸钱包袱,晚上一起去墓园看我_M、明明、还有海燕爸爸_M_M,明天早上没什么事,带你逛逛城里,下午我们就回北京。”
程声停下手里动作,忽然说:“我也想去看看叔叔。”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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