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已经两点半,张沉洗了个澡,换上睡_yi,继续闷在书_F_里写歌。
他写歌从不写歌词,器乐加少部分没任何含义的人声就是一首,第三张专辑中有两首只不过夹带了几个孤零零的单词,甚至连半句话都称不上,这样都要被张沉在后来拒演,酒吧音乐节绝不演这几首。
七媛从前打的是典型的流行鼓,打的曲节奏qiáng,歌词朗朗上口,音乐x里夹着微妙的讨好,她从乐队最开始组建时就无法理解张沉的行为,问:“你写歌为什么不写词?哪有主唱不唱歌词只哼几句不知道哪国语言的T子?”
那时他们还在地下室排练,夏天没有空T,顶上只有一只和推磨速度持平的老电扇,人在里面不出十分钟就要汗流浃背。张沉坐在窗台上T音,上半身靠着窗户边,额前发丝*漉漉的,脚底下是刚接好的音箱和杂乱的ca线。这个问题并不使他_gan到意外,但他还是思考了一会儿才说:“歌词表达不了我自己。”
老刘坐在地板上,body靠着音箱,手上拿一沓报纸扑棱扑棱扇风,他说张沉真他娘的难搞,哪怕寥寥几个字的真心话都不想放进歌里去给外人观赏和评头论足,就这么一个人还非要玩乐队。
张沉说:“我就是想玩不行吗?”
靠着音响的老刘马上说:“行行行,但你老实跟我们聊聊呗,都是一家人,真诚些。”
一家人的概念很让张沉着迷,他被这个词蛊惑了,居然真讲起自己的音乐理念来。窗户外是堆满杂物的地下室楼道,他就在这样一个廉价闷热的空间里谈起晚风和灵_gan来,他说有时那一点dàng着波的灵_gan在夜晚像风一样降临在他脑中央,没有重量,自己无法把它们转化成文字,更何谈转化成被人理解的文字。
说到这里张沉问他们:“我很极端的,你们真的要继续听?”
七媛站起来把地板上的电线缠好,又踮着脚把头顶上的风扇拉到最高档,她说:“一家人,有什么说什么。”
这次张沉更加放得开,他说比难听更可怕的是俗和r麻,写爱情那么直白,写自己那么狂妄,文字太容易被过度包装,好像把原本*诚的一颗心浸进地沟油里,再好的旋律都要毁于一旦,他最讨厌这种东西,所以不转化。
他还说越是爱惜的东西越要拧成一团麻,这样别人才发现不了他在想什么,这是别样的保护。
老刘仍在扇风,额头上汗涔涔,他摇着头开玩笑:“这分明叫建墙,以后别人叫咱们乐队可以叫墙乐队,墙乐队因为壁垒过厚,温柔招数是没用的,转型的机会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人拿着钢棍斧子把这墙砸塌,唯bào力不破。”
张沉坐在窗户上肯定他:“的确是唯bào力不破,但我估计没人能砸塌,我也不想被砸塌,那会毁了我的歌。”
这句话让老刘忽然换上了严肃表情,他一点也不觉得张沉的胡话好笑,不断地摇头:“张沉A张沉,你明明这么讨厌自己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这样爱惜自己创造的东西?”
这个问题把张沉问住,他靠在窗台上想了很久,等额前头发变得越来越*,才在闷不透风的排练室里说:“它们是我的家,我可以讨厌自己,但我还是需要家。”
一直在一旁没吭声的七媛对这话题有极大兴趣,她往张沉的方向凑去些,兴致满满地问:“那你原来的家呢?”
张沉说:“我原来的家在城中心,但现在已经变成了百货商店。”
旁边两人眼睛一亮,异口同声:“靠,原来你是拆迁户?怪不得闲钱那么多,详细讲讲。”
张沉无所谓,真讲起来:“拆迁的时候赔给我很多钱,但我还是不愿意离开,他们为了让我离开补给我更多钱,新领导拿着喇叭在楼下喊,他说把我的家拆了整座城都会变得更好,让我牺牲牺牲。我没想到自己肩上扛着这样的重任,所以只好换一个家。”
讲完张沉从窗台上跳下来,给吉他ca电ca效果器。他想,写过的几百首歌全是自己的家,因为他爱惜自己作品的方式便是在不易被人察觉的地方把自己塞Jin_qu。譬如编很多情绪过溢且怪异的小节,塞得这歌都快要装不下他的想法,譬如排练时他总要突发奇想加些天马行空的效果,没人跟得上他的脑子,其他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张沉就已经蹲在ca排旁接起新设备来。他在自己歌里胆子大得出奇,什么新东西都敢往里加,最初老刘还有些看不惯张沉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个x——你个半路出家来蹚摇滚这趟浑水的人,技术还没学顶尖就想走歪门邪道玩新东西?
可他有次在排练室发现张沉手指上全是血痂,吓一大跳,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张沉把吉他包扔在地板上,还结着血痂的手指重新按回弦上,他说:“练琴练的,没事。”
老刘又问:“练琴练出血得练多久?”
张沉说两周就可以,他说自己为了不打扰舍友,每天半夜跑去宿舍楼顶练一整晚吉他,最开始只是手指充血,他没在意,可后来莫名其妙淌出血来,黏糊糊沾在钢弦和琴颈上。他不怕疼,只是讨厌红,一边按着自己手指上的血痂一边想,自己实在太讨厌红色了,每次想要什么都会看见这个不吉利的颜色。
直到窗帘缝隙透进几缕曙光,张沉才意识到又走过一天,把电脑He上,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卧室睡觉。梦里他还在想那首没写完的曲子,想这个月发工资后他又可以买一平米的家,工资gu票拼拼凑凑,明年他就可以拼出第七个家。
第二天张沉提早半小时起chuáng,磨咖啡吃早餐,临出门挑_yi_fu时有些晃神,没穿平日里常穿的类型,反而从边角_yi架上拿下一件白衬_yi在身上比了比。
他很久没穿得这么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大习惯,直到把耳钉全摘完才觉得自然些,只是这个模样的自己有些遥远,多看几眼甚至能看出十七岁的影子。
去公司搭电梯时张沉遇到隔壁做产品的小huáng,两人因为业务总黏在一起还算相熟。小huáng原本寡着脸站在电梯里,开门见对面是张沉,先随口打个招呼,紧接着往旁边挪去一些给他让位置。等两人肩并肩,小huáng才忽然小声问他:“听说你昨天被程声留下来加班加到一点?”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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