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声摸不透张沉，但他敢打包票张沉同样摸不透现在的自己，无用的好胜心好歹在这局稍平衡了些。他半梦半醒中这样狂妄地想，等眼睛全睁开心里一惊，自己居然还保有好胜心这种东西。

窗外光虚虚地照，旁边早就没了人，程声摸着chuáng站起来，下chuáng后在卧室环绕一圈，先去卫生间放水，再出来时注意到书_F_灯亮着，他便又趴去门口轻手轻脚开了道缝，往里瞧一眼，里面的张沉D着耳机皱着眉，不断在一架电子琴上按和弦，按一串记几笔，八成正在写歌。

一个吉他手拿键盘写歌是件有点怪又不算太怪的事，虽同是写歌，这两种乐器的创作逻辑却不大一样，程声在第一次在录音棚沙发上看他创作时就问过这个问题，张沉只说自己对琴键有无法解释的执念，想来想去，程声觉得他的执念和自己大抵相似，都是对自己在某个特定时期nei得不到的东西有近乎报复般的偿还yu。

张沉按琴键的动作很轻，每次只缓慢按下一半，咂摸出音便不再接着往下按，程声猜他怕打扰自己，靠着门看了一会儿就退回卧室。

卧室有张大镜子，程声站在前面照了照，里面的人是个比原先长了几两r的骷髅架子，他看着自己的脸，觉得可恶，猛然间抬手，“啪”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扇得额前刘海都飞去另一边。他再看，觉得自己这幅样子给人赎罪还不足够，于是从chuáng头柜里翻找出支钢笔，拿尖细的笔尖刺进膝盖骨周围，先扎进皮r里，再顺着皮r往shen里划了几道，等笔尖扎Jin_qu的地方慢慢渗出血，他又把笔尖转向大tui，如法pào制发泄。他划得酣畅淋漓心满意足，终于舍得把睡_yineng下，换上原本破烂的_yi_fu，正好把新伤口遮全。

这些年他总是梦到李小芸，梦里那个四十岁仍风韵犹存的漂亮nv人轻轻摸着他的脸，她的手gān燥枯槁，手心指尖是经年累月积攒起来的厚茧子，程声很享受这种带有大地气息的fu_mo，但摸着摸着她就化成一滩血，唯有尖利的声音刺进程声鼓膜——梦里她说：“我永远诅咒你和你们伪善的一家。”

这时候程声就会猛然间从噩梦中惊醒，眼前漆黑一片，身上一层冷汗，他什么也看不清，唯有不断对空气念叨“对不起”、“对不起”。

程声不信教，纯粹寻找出口，全世界的神或主或佛都被他拜过一遍，有人跟他说基督灵，还有人说读经抄经包治百病，他挨个试过，发现赎罪效果最佳的方式竟是拿刀或笔尖伤害自己。

但每当自残完他又极后悔，一时冲动损了福报，程声皱着眉在chuáng上坐到天几近大亮，终于想到刚刚自己那一时冲动的解决措施，恭敬地从包里掏出纸笔经书，伏在chuáng边桌子上安静地抄经。他抄的是本超度亡人的经，有空便抄，全抄给李小芸和他自以为对不起的人，待外面传来稀稀拉拉的狗叫时程声才停下笔，双手He十置鼻前，拖着长T跟诵一遍，虔诚地希望李小芸在天那边能够收到他的礼物。

等天彻底大亮时，程声已把自己收拾整齐，他拿了茶几上放的钥匙，没有去书_F_打扰张沉写歌，主动出门买他们两个人今日的早餐。

他昨晚倒了一肚子真心话，今早又真心诚意忏悔一番，身上登时卸下不少压力。清晨风里带着寒意，程声悠闲地在张沉家小区溜达一大圈，一路看风裹树叶，心里_gan慨小区绿化不错。他对这里不熟，穿过正门摸索了很久才找到家早餐摊，跟几个穿校_fu的学生站在一起，要老板打包两碗豆腐脑和两_geng油条。

同样等餐的两个学生一男一nv，看样子是高中情侣，正jiāo头接耳讨论一道数学题。程声站在他们后面听到几zhui争论，默默在心里把题目拼凑完整，他十多年没再碰过高中数学题，心痒手痒，心里把这道题的解法囫囵过一遍，那边还在商量，程声这边已经出了答案。

解完后他开始百无聊赖地踢路边石子玩，踢了十来下，又觉得乏味，不动声色观察起前面两个学生情侣的相处方式来。

扎着马尾的姑娘正一板正经跟对面的男生讨论，但男生没眼力见，时不时就要逗她一下，逗到后来姑娘吊起脸来，直接飞踹去一脚，怎么也不再搭理那男生。

程声在后面津津有味地看，心想这不就是十年前他和张沉的翻版，只不过他是那个咋咋呼呼不懂事的小男生，张沉才是小小年纪却满脸摆着正事的正经姑娘。

没过一会儿他又看到刚刚还嬉皮笑脸的男孩一脸委屈拉着姑娘的校_fu袖子讨饶，可姑娘还是不搭理他，刚拿到老板递来的塑料袋便往男孩怀里一扔，眼睛不看他，气冲冲地去旁边推自行车，zhui里念叨：“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去吧！”

那男孩提着两个装油条的塑料袋在后面穷追猛赶，一脸苦相。程声看到这里差点乐出声，想着自己以前的模样简直和那男孩如出一辙，先口无遮拦，等迟钝的自己发觉真把人惹急了再可怜兮兮去哄。

回去的路上他拎着几个起雾的塑料袋，还没走到单元楼门口就碰到在楼下跑步的张沉。

张沉穿着一身运动_fu，刚看到他就停下脚步，随手捋了捋被风chuī乱的头发，朝他这边走来，“还以为你觉得难为情，一大早溜回自己家去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程声心里烧得慌，手上拎的早餐差点摔在地上。他赶紧稳了稳手里的塑料袋，往单元门里逃，边逃边背对着他说：“我先把早餐放回家，马上出来和你一起跑步！”

他逃到一半发觉肩膀被人提溜住，旁边的人很快跟上来，揽着他说：“不跑了，我和你一起回去吃早饭。”

谁也没提昨晚那个情不自禁的吻，程声想着自己过两年就要三十，情难自控跟人亲个zhui实在不算什么，更何况张沉没反应也没再提，八成安了还想继续和他做朋友的心。

两个人并排往张沉家走，路上凉风细细地chuī，树上鸟吱吱地叫，程声有点沉迷于这样的清晨，打心底认为这是他刚刚抄的经显了效。

路上张沉忽然问他：“你喜欢哪支乐队？以前你都没跟我聊过，只知道你喜欢朋克。”

猛然听到陌生话题让程声吓了一大跳，他已经不大记得自己听过的那些歌，随口挑了支印象最shen的乐队，“x手枪吧，贝斯手特别酷。”

张沉没丝毫意外，甚至了然地点点头，“我猜也是，你就喜欢这种激烈还极端的风格 。”

程声没多想，顺zhui接道：“那可真是，你也挺激烈。”

说完他才发觉自己瓢了zhui，马上回头看张沉，发现张沉也正盯着他看，慌乱之中忙扯了扯自己身上起球的短袖，扯到一半又发觉自己这动作幅度太大，实在显得刻意，尴尬地在原地清清嗓子，再不吭声了。

但旁边的张沉看他重新恢复这一出那一出的x格，反而往他这边靠去一些，不经意间揽上他的肩膀，接起刚刚的话题：“可你现在信佛，还喜欢这么qiáng烈的风格？”

程声被他揽着，肩膀不自然往里收，zhui上还不忘纠正他：“那是高中时候喜欢的乐队，现在我已经很多年都没再接触过这些，新出来的乐队一概不知。而且我不属于极端信教的人，只是诚心诵经寻找出口而已，别把我说得那么玄。”

停了一会儿，他拿胳膊肘戳戳张沉，问：“你呢？你喜欢什么？”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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