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领导换了批人,上任便大刀阔斧改革,要把这个重工业城市改成资源友好型城市, 城里处处是蓝天白云的标示牌,上面印着“碧水蓝天工程”,第三钢铁厂被拆成百货商店,三钢家属院占据城中心,拆迁时被戏称发财院,被拆了家的工人一人一大捧金,每个人脸上都笑呵呵。但钢厂的大烟囱竟然奇迹般被留下来,新上任的领导说这烟囱是他的童年回忆,舍不得拆,于是逐渐现代化的高楼旁竟矗立着一只高大而破旧的黑烟囱,与整个城市格格不入。
张沉的家被拆出六tao_F_,三tao云城本地_F_,三tao后来去北京买的_F_,还有一tao六环开外的录音棚,从那里一直往东南开能开到河北廊坊。
海燕问他:“你只有一个人,为什么要买六tao_F_,住得过来吗?”
张沉说:“我只住一tao,其他五tao观赏用。”
张沉还说:“很久以前,我有一个朋友,家住四He院,从小就念最好的学校,后来我和他不再联系,但如果他读硕士博士,也一定读的是最好的学校。”
海燕说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朋友,张沉说那是意外,他的人生里只有这一个意外。
海燕又问他:“那你喜欢意外吗?”
张沉想了想,说:“我很讨厌他,因为我记仇,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无论好的坏的,正经话还是玩笑话。”
海燕作惊讶状,一惊一乍叫唤:“第一次听你说讨厌别人,那你肯定也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咯!”
张沉的第一份工作是Java工程师,在海淀上班,月薪四千,第二年五千,公司给他办了北京户口,转户口时张沉没有丝毫开心,反而一直被一种奇异的耻_gan包围,他原本不会对这样的事_gan到xiu_chi,但程声一直像面镜子一样映着他,张沉从派出所走出来望向天空,天空对他说:“表现不错,赐你一个。”
有时候张沉路过程声的高中,会莫名其妙产生一种荒谬冲动——去买一件他们学校的校_fu,什么都不做,就挂在_yi柜里观赏。
张沉对观赏有执念,他的录音棚除了全tao设备还塞满乐器,有的乐器他分明不擅长也要买来硬塞进录音棚。为了买钢琴、多轨机、M_带机、监听音箱,他卖掉三环一tao_F_,然而事实上张沉钢琴弹得很烂,因为他十八岁才接触这种需要从小练习的乐器,和程声那样三岁起就被家长按在钢琴前的人远无法相提并论。
说到程声,张沉开始困惑,他已经彻底忘记程声的脸,只恍惚记得程声大概是一个很瘦很尖锐的男生,yao上没r,再往下摸有一丁点r,整个body摸起来像在摸一把骨头。说到骨头,他的骨头不大好,被程声一棍打成骨折,因为没钱一直拖着没治,慢慢自愈后落下_geng子,一到下雨天就会阵痛。
因此他恨上程声,不仅因为这件事,很多事都在后来痛苦的生活中反复折磨他——譬如程声告诉他自己中学的名字,张沉当时没有反应,直到研究生来北京后才知道那几乎是全中国最好的中学;譬如他发疯时对_M_M说的那句“你们家这么破烂怎么给他未来”多么高高在上,他说这句话时起伏的尖锐语T每晚都会在张沉脑中循环,张沉很想问这个人:你觉得这是破烂,可它却是我从小长大的家,很丢人吗?再譬如程声告诉他老程在某处就职,可后来看到云城领导下马时被查出上亿贿款时张沉才明白,当官的哪会有钱,有钱的是他这样早年间的城中心拆迁户,老程有钱因为他是xi血鬼,云城领导xi云城的血,老程这样的人xi无数个云城的血。
但程声不像xi血鬼,他虽然出生就享尽一切红利,却会摆出天底下最可怜的表情,他会边骂人边委屈得红眼,先动手打人自己却淌一脸眼泪,再加上他很瘦,穿_yi_fu给人一种空dàngdàng的_gan觉,好像张沉才是xi他血的那个人。
张沉更加憎恨自己,因为他让程声留在自己body里。偶尔张沉会觉得自己某些动作很程声,比如在鼻子耳朵上穿刺,比如在皮肤上纹东西,比如莫名其妙玩起摇滚,他不知道究竟是程声激起他body里某种潜力还是纯粹把自己的特质留给他。
回录音棚的路上张沉一直在想程声,他看起来完全变成另一个人,至少在外形上看是一个稳妥的成年人,只不过一说话就要露马脚,谈正事时手指都在抖,两次回去的路上装疯卖傻想和他yi_ye情,也许夜夜情。张沉想把他赶下去,又想让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他在社会里摸爬滚打,对陌生人变得平易近人,最终什么qiáng硬措施都没做,只是迂回婉转地拒绝他。
张沉看着他逐渐漫上失望的脸,想说:我们能不能当作不认识?把所有美好留在十年前暑假最后一周,我不想破坏那一段_gan觉,不想沾你口中爱情这种疯东西,沉重的事我受够了,我想无牵无挂过后半辈子,把人生全献给音乐,永远自由,永远活在风里。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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