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宇在寒风中bào走五分钟没看到一辆出租车,他狠狠抹了一把脸。
下雪了,风很大。蒋宇穿过两条马路才拦到一辆出租车,直奔医院。他的心紧紧揪着,疼的他喘不过气,他不敢想蒋然的身体会怎么恶化下去。
半个小时的路程,蒋宇似乎过了整个世界。他把脸埋在手心里,他拼命压抑住颤抖。
姐姐一定会没事,她会醒来,她不会舍得离开自己。
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停下,蒋宇塞给出租车司机一把零钱,拉开车门狂奔出去。他到的时候姐姐已经被抢救回来,她躺在病chuáng上,紧闭着眼。头顶的呼吸机滴滴响着,蒋宇膝盖发软,他往前走了一步扶在chuáng栏杆上。
汗顺着他的眼角滑过,他松一口气。
“蒋先生。”
蒋宇回头看到姐姐的主治医生,他点了点头,“你说。”
“她这种情况。”医生姓谢,戴着眼镜,他看着蒋宇,“拖着也是痛苦。”
轰的一声,蒋宇脑袋里那根弦就崩断了。蒋宇反身抓着医生就按到了墙上,他死死抓着医生的领口。护士尖叫。蒋宇回神,他眨眨眼,松开医生,揉了一把脸低声说,“抱歉。”
他往后退了一步,又深吸一口气,“对不起。”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谢医生说,“不过从医学角度来看,你现在的行为确实没有什么意义。等会儿你有时间去我办公室一趟,病人的情况有些复杂,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蒋宇的手垂下去,他看着地板,一言不发。
谢医生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年前蒋然入院,艰难的撑到现在。蒋然的身体撑不下去了,多个器官衰竭。拖着只是家属的一个心理安慰,还有金钱的耗费。
医生离开,蒋宇坐在病chuáng前握着姐姐的手,她已经躺了两年。她愈加消瘦,身体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蒋宇把脸埋在她的手背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病房门被推开,蒋宇迅速坐直,放下蒋然的手敛起了情绪。
“蒋先生,卡上的钱不够了。”进来的是看护,她一直照顾着蒋然,她说着把单据jiāo给蒋宇,“你去jiāo一下吧。”
蒋宇接过单子,“好。”
看护看着蒋宇,欲言又止,蒋宇抬头,“还有其他的事么?”
看护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笑了笑,说道,“也不是什么事,只是那个看护费用已经两个月没有结。我不是朝你要的意思,我——”
蒋宇立刻明白过来,连忙说道,“我马上转账给你,最近忙给耽误了。”
“谢谢。”
蒋宇在路上把看护的钱给转过去,看护是个忠厚的人,她照顾蒋然也很用心,蒋宇不能亏待了她。去缴费的时候发现卡里余额不足,他换了一张卡依旧是余额不足。蒋宇这两年的收入不算很高,最赚钱的是那部网剧,但片酬蒋宇只拿到了三分之一,还有一部分刘峰并没有给他。
蒋宇转身走出缴费大厅打电话给刘峰,刘峰一直没接,蒋宇有些烦躁,走到僻静的地方摸出烟点燃,再次拨通刘峰的电话。
依旧是无人接听。
天又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蒋宇把烟掐灭扔进垃圾桶,打算去找刘峰,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微弱的声音,蒋宇回头就看到摔在万年青草丛里的半大孩子,满脸的血。
蒋宇大步过去抱起孩子直奔急救中心,七八岁的女孩,雪白的脸上鲜红的血十分刺眼。她还有意识,看着蒋宇的脸,忽的扯起嘴角扬起个笑,手便垂了下去。
蒋宇脑袋里一片空白,这丫头可不能死在他怀里,立刻大喊医生,“快救这孩子!”
急诊室的医生接过孩子,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顿时忙成了一团。蒋宇被推出了人群,医院的人应该认识这孩子,他们飞快的把人推走了,没有人来询问蒋宇。
蒋宇抹一把头上的汗,希望女孩能平安。
走出急诊室,蒋宇掏出纸巾擦手上的血迹。手机骤然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到来电是刘峰,接通了电话,“刘哥。”
“大少爷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刘峰yīn阳怪气。
蒋宇也懒得跟他绕圈子,“刘哥,我好像还有一笔钱没到账吧?”
“哦这个事啊。”刘峰拖长了声音,一锤定音,“现在没钱。”
蒋宇掐了掐眉心,“我姐这边出了点意外,现在急需钱。刘哥,如果不是急事我不会跟你开,而且这个是属于我的合法收益。”
“那你去赚啊,我手里确实没钱,合不合法你可以去法院告我。”刘峰说,“公司现在能不能撑下去都是问题,你问我要钱?你觉得现实么?”
蒋宇的目光沉了下去。
“蒋宇,你不是很傲气么?”刘峰实在气不过蒋宇这个脾气,大爷的不得了,从不衡量自己几斤几两重。
蒋宇依旧沉默,打官司要钱可行,但他姐姐这边拖不了那么久。前方有车辆疾驰而来,蒋宇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医院门口。连忙停住脚步,刺耳的刹车声,一辆黑色奔驰S系戛然而止。他抬头,后车门打开一个男人跨了出来。他穿黑色西装,身形高大,步伐凌厉。错身而过的时候,他看了蒋宇一眼。
蒋宇的目光顿住,他快步而去。
电话里刘峰还没放过蒋宇,“要钱没有,要命我有一条。”
“刘哥。”蒋宇收回视线,这个人他认识,准确来说,蒋宇在财经杂志上见过他的照片。穆先成,TG集团的创始人,他怎么会在这里?
蒋宇垂下眼帘,浓密睫毛落下一片yīn影,他叹口气,声音低了下去,“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电话里刘峰也在沉默,足有一分钟,刘峰骂道,“我欠你的,我上辈子可能杀了你全家。”
蒋宇眯眼眺望远处,很想立刻就弄死刘峰。雾气很重,零星的雪花稀稀落落的飘。
“我需要十万。”
“钱我可以打给你。”刘峰说,“但你这次得听我安排。”
蒋宇把擦血的纸团扔进了垃圾桶,他取出一支烟咬着,转身往回走,“要我gān什么?”
“徐少有个局,我安排你进去,你搭上徐少。”
徐少?又要他去卖了。
蒋宇在心里冷笑,但面上不动声色,他先应付了刘峰拿到钱再说。
“行。”
“下午你过来我们签个补充协议,以免你再发生小李总那样的事。”
蒋宇舔过嘴角,没有立刻回应。
“你答应了,我现在把钱给你转过去。”
商朝末期有pào烙之刑,铜柱上涂油,下加火烧热,令罪犯在铜柱上走。蒋宇现在就犹如身陷此刑,脚下烈火,他却不敢离开铜柱。摔下去,粉身碎骨。
“我答应。”蒋宇说,“我答应的事一定能做到,下午我去签补充协议。”
“好,那我等你。”
刘峰挂断电话不到十分钟,蒋宇就收到了转账信息,十万。
他把烟掐灭,大步走向缴费中心。他不会放弃蒋然,无论有多痛苦,活着就是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停止呼吸,尸体火化,从此,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蒋宇留了看护的钱,其他全部充进蒋然的医疗账户。
下午他去了公司一趟,签订补充协议。至于什么时候去见徐少,那得看刘峰通知,蒋宇现在是案板上的鱼肉,没有反抗能力。
晚上B市的雪就下大了,大地被盖上了一层白色,蒋宇在蒋然的病房待到晚上八点。蒋然并没有发生奇迹,她躺着,对外界的一切都置之不理。
晚上八点半,看护过来提醒,蒋宇也不能再待下去,他拿起大衣和起身离开病房。走出住院部,外面已经发展成bào雪。蒋宇抬头看茫茫天地,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迈出脚。
他站了很长时间,蹲下去把脸埋在胳膊里,深深的哽咽。
谢医生告诉他,蒋然可能撑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