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琚,这位是你的舅舅,夏敬行。先前我们和你提到过的。”院长没有走近夏琚,在夏敬行的身旁亲切地介绍,“他是你妈妈的弟弟。”
夏琚依旧垂着眼帘,盯着地板的某一处,没有抬头看一眼。
院长见状尴尬,忙向夏敬行解释道:“这孩子比较认生。”
“夏琚,快和舅舅打声招呼。”主任跨步走到夏琚的身后,伸手推了夏琚一把,脸上依然挂着热情的微笑,“叫舅舅。”
夏琚被推得微微一晃,面色骤然一沉。他抬头看向夏敬行,瑰丽透明的蓝眼睛中有一道光彩转瞬即逝,俄顷又复冰冷。他面无表情地叫了一声:“舅舅。”
听罢,夏敬行错愕,但更令他吃惊的是夏琚的容颜。比起视频中的影像,真实的夏琚显得更加jīng致。面对这么一张亦刚亦柔、可男可女的脸,夏敬行勾起嘴角,由衷地赞美道:“真是秀色可餐的小人儿。”
“夏敬行先生!”听罢,顾芝芝严厉地说,“请您注意自己的措辞!”
夏敬行漫不经心地挑眉,同样面无表情地回视夏琚冰冷而陌生的目光,说:“杀人的小魔头,你今后归我养了。”
chapter 1 - 4
夏琚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个舅舅,甚至不曾考虑过可能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一个月以前,福利院的人突然告诉他,他们找到夏喜娣的弟弟,目前人在外地,正在积极地联系对方。他们谨慎地向夏琚透露此事,而后积极地奔走,顾芝芝甚至直接登门拜访。
但她回来以后,告诉院方,夏琚的这个舅舅根本不具备抚养夏琚的条件,请求院方放弃。院方怎么会放弃?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必须”抚养夏琚的近亲,当然想方设法也要把夏琚转手出去。因而,哪怕顾芝芝汇报夏敬行根本没有抚养夏琚的意愿,院长和几位领导还是继续关注和联系着。
现在夏敬行亲自到社会福利院来,还说决定领养夏琚。夏琚看得出来,院长他们都很高兴看到这个结果。
可是,为什么顾芝芝不乐意?夏琚不明白。此前,她对寻找夏琚其他亲人的事格外上心,究竟见到夏敬行以后发生什么,让她认定夏敬行不适合抚养他?
话说回来,夏敬行究竟是什么来头?夏琚刚才在院长办公室里见到他,那双与夏喜娣相似的眼睛让夏琚着实吓了一跳。可是,他们的眼神完全不一样——夏喜娣看夏琚的眼神向来充满宠溺和热爱,绝不像夏敬行那样冰冷和不屑。
那个人真的是他的舅舅吗?他西装革履、一表人才,道貌岸然得如同大多数社会成功人士一般,而夏喜娣呢?她娇媚、放dàng、低俗,站在大街上、巷子口朝路过的任何男人搭讪,管他们叫“帅哥”。如果他们真的是一对姐弟,为了什么,他们最后会站在世界的两端?夏喜娣如果知道自己的弟弟过得很好,为什么没有向他寻求帮助?甚至不告诉夏琚,她有一个弟弟?
夏琚对这个今后必须得一起生活的人充满疑惑,完全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可是,对他而言再差应该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起码,和一个人生活在一起,比和一群人生活在一起qiáng。
他坐在chuáng上,看顾芝芝帮他收拾行李。
顾芝芝展开一件旧T恤,洗旧、洗薄的布料上隐约可见“杀”这个字眼,她把这件T恤丢在一旁,将另一件没有字迹的衣服塞进夏琚的行李袋中。
“事情已经过去两年了,还记得的人不多。夏琚,你到了大城市里,一定要好好生活,重新开始。”顾芝芝又翻出一件卫衣,上面留着洗不掉的“去死”等字眼,她把这件衣服也丢掉,口中念念有词,“他应该会给你买新衣服吧,再怎么样。你的舅舅是珠宝公司的设计总监,年薪很高,你和他一起生活,物质生活应该能得到保障……”
顾芝芝说着说着,瞥见夏琚始终无动于衷,顿时面露尴尬,将余下可能的话都吞下大半,小心翼翼地说:“总之,这是一个新的开始。你别跟他学坏,珍惜这次机会。”
学坏?夏琚不明所以。他一声不吭,也没有点头或摇头。夏敬行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才领养他?毕竟,他不仅仅是夏敬行姐姐的私生子而已,同时还是一个杀人凶手。夏琚来到这家福利院前,曾被好几间福利院拒收,连充满爱心和社会责任感的福利院尚且厌恶和惧怕他,夏敬行为什么肯让一个杀人凶手住进自己的家里?
夏琚当然不会急切地向夏敬行寻求答案,他想,过不了多久夏敬行就会把他送回来,问了也没什么意思。他在福利院里等了很长时间,直至日照慢慢地西斜,夏敬行办完所有的手续,再次出现在福利院里。
院方对他们离开的态度如同“欢送”,夏琚在顾芝芝的一再要求下,换上最新、最体面的衣服——尽管它们看起来依然破旧,跟着夏敬行走了。
跟在夏敬行身边的那名律师办事十分麻利可靠,很快,他们一同乘坐飞机离开滨城。随着飞机的徐徐攀升,夏琚恍然间意识到他这是离开了自己出生和成长的城市,而这一次与以前外出比赛不同,他说不定再也不会回来。
思及此,夏琚的心猛地向下一沉,飞机冲上云霄,姿态变得和缓许多。
“不说声‘再见’吗?”梁成轩的声音忽然在夏琚的头顶响起。
夏琚抬头,冷漠地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又低头不做理睬。
“这小恶魔兴许是个哑巴。”梁成轩在后排与夏敬行调笑道。
夏敬行轻微地冷笑了一声,道:“他最好是个哑巴,否则吵死。”
闻言,夏琚心中惊愕,但他没有回头。
头等舱里只有他们三人,夏敬行与梁成轩一同坐在后排,留夏琚坐在前面。看来,夏敬行也不乐意接受他的存在,是不是由于法律规定的缘故,具备抚养条件的夏敬行才不得不领养他?
他们下飞机时已是深夜,回城的半路上,梁成轩与他们分道扬镳,车里只剩下夏敬行和夏琚两人。
夏敬行一路上没有主动地和夏琚搭讪,夏琚也尽量不多看他。
令夏琚没有想到的是,从机场回夏敬行家的路上,他们居然路过了夏琚从前进过的比赛场地。他不禁坐直,望向车窗外的场馆,很快那幢雄伟的建筑物消失在夜幕的途中。
开车的夏敬行瞄见一路无语的夏琚突然有了jīng神,奇怪地扭头看他,可来不及发现他究竟看见窗外的什么东西。
待趴在车窗上往外看的夏琚又沉默地坐进座椅深处,夏敬行问:“你多大了?”
夏琚的头微微地低着,不吭声。
“上几年级了?”夏敬行又问。
他依然不答。
见状,夏敬行轻微地皱眉,心里生出些许不耐烦,想将夏琚直接丢在路上,可他终究没做这样的事。
哪怕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城市里,夏敬行依然住在繁华的地段,可见真如福利院的人所言,夏敬行有不错的经济实力,抚养一个小孩儿绰绰有余。
夏敬行把车停进地下停车场,等夏琚自己从后备箱里取出行李,径自往电梯轿厢的方向走。
夏琚拎着沉甸甸的行李袋,幸好跟得紧,否则差点儿赶不上自动门,被锁在门禁外面。进入电梯后,夏敬行同样没有等夏琚,他只好跨着大步往前跟,跟进宽敞明亮的轿厢里,在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电梯很快抵达,夏琚抬头一看,记住夏敬行的家在二十九层。这层楼里只有夏敬行一户人家。
走到家门口,夏敬行没有马上开门。他掏出门卡,低头对夏琚说:“现在,我和你约法三章:第一,在我家,会说话才有饭吃;第二,只要你在家,家务全归你做,我不会让你白吃饭;第三,家里偶尔会有人来,没有我的允许,待在房间里不许出来。”他顿了顿,“回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