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凡心动动嘴:“能不能接我一下?”
顾拙言不大情愿地走过去,接住箱子,很沉,里面是几盆盛开的鲜花,走到楼前,箱子搁在台阶上,两人无所事事地立着。
庄凡心刚洗完澡,发梢还没gān透,卷曲的头发也没什么弧度,顾拙言看他一眼,随口问:“天然卷?”
他答:“烫的,放暑假嘛。”
说罢气氛又逐渐变冷,庄凡心道:“我还有文身,你要不要看?”
据他估计,顾拙言如此冷感一定没兴趣看,可他问都问了,那样也太跌面子。于是不等对方回答,他登上一阶,离近点,然后将衣领向旁边扒开。
单薄的左肩上文着一小颗心,线条很细,好像盛在锁骨上,顾拙言垂眸看着,不单看得清楚,连庄凡心身上的沐浴露香味儿也能闻见。
庄凡心qiáng迫人家看完,有点害臊,便蹲下身逗狗,并转移话题询问给狗起什么名字。
顾拙言说:“PC39747。”
庄凡心一愣,冒充警犬应该不犯法吧?这时薛茂琛在楼里喊他们吃饭,他冲德牧勾勾手,命令道:“PC39727,吃饭去!”
五个数都记不对,顾拙言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皱了皱眉,谁知这还没完,庄凡心仰起脸看他,说:“薛宝言?吃饭。”
三个字能记错俩,还帮忙随了母姓,顾拙言冷冷地说:“我叫薛宝钗。”
直到进餐厅落座,顾拙言的俊脸始终没放晴,当然,他从抵达榕城就没高兴过。庄凡心倒是嘴角上扬,等香槟一开,还配合跟薛茂琛碰杯。
餐桌满满当当,除却保姆胡姐烧的菜,薛茂琛还亲自烤了披萨。
庄凡心觉出顾拙言情绪不高,便没打扰,默默啃披萨吃。吃完饭,他带顾宝言在花园里栽花,把小姑娘哄得五迷三道,差点认他当gān哥。
时间稍晚,庄凡心洗洗手回家,在大门口与顾宝言和德牧道别。他蹲下身,说:“小妹,坐飞机很疲劳的,早点睡觉。”
小女孩儿喜欢大哥哥,宇宙真理,顾宝言乖巧道:“小庄哥哥,我明天起chuáng就浇花。”
庄凡心笑笑,又对德牧说:“PC39787,明天去找我吃饼gān吧。”
顾拙言过来找孩子和狗,恰好听见,却也懒得纠正什么,只揣着兜立在一旁。庄凡心站起身,摆摆手玩笑道:“宝钗,拜拜。”
顾拙言问:“你叫什么来着?”
庄凡心答:“庄凡心啊,能记住吗?”
顾拙言说:“平凡的凡,伤心的心?”
庄凡心道:“是不凡的凡,开心的心。”
这是回击他呢,庄凡心把嘴唇一抿,既是示弱也是示好。门上的老灯不怎么亮,只能看清面前两米内的光景,他后退着走,即将走到两米之外时,忽然站定。
庄凡心问:“你一点也不记得我了?”
顾拙言一瞬间怔愣起来,在昏沉的灯光下注视着对方,似乎真的有点熟悉。渐渐的,眼前浮现出三年前的场景,他在庄凡心家门外撞到一个男孩儿。
当时是chūn节,庄凡心去乡下写生,出发前一晚患上感冒,第二天出发时晕晕乎乎的,刚走出大门就和从门口经过的顾拙言撞个满怀。
他背着鼓囊的包,因为失衡咕咚坐到了地上,而后迷糊地抱怨:“——我都被你撞飞了。”
顾拙言伸手拉起庄凡心,道个歉,还回应一句:“谁让你那么瘦。”
庄凡心只以为对方是住在附近的街坊,大过年的,况且也不是故意的。他赶着走,一掏兜拿出包糖果,塞给顾拙言,还补一声“新年快乐”。
他去乡下一周,回来时顾拙言已经走了,他不知道那是薛茂琛的外孙,也再没见过彼此。没想到三年后的今天,他们又遇见了。
回忆完,庄凡心问:“记起来了吗?”
顾拙言失笑地说:“记起来了。”
算起来,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真正的笑。
庄凡心摆摆手:“我回家了。”
他转身走了,微卷的头毛随着夜风轻颤,像野猫溜边奔跑时晃动的尾巴尖。
顾拙言也关门回家,几步的距离记忆陡然清晰起来,被他撞飞的男孩儿,染着鼻音的“新年快乐”,还有塞给他的……
什么糖果,庄凡心当年塞给他的,明明是一包感冒冲剂。
第2章 远亲不如近邻。
顾拙言牵着大狗和小妹,慢腾腾地回去睡觉。
天一黑,气氛一安静,小孩子难免容易想家。顾宝言打个哈欠,兴致不太高地问:“哥哥,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顾拙言说:“你什么时候想家就给妈妈打电话,她会派人来接你。”
顾宝言qiáng调:“我说的是咱们,那你呢?”
顾拙言回答:“我不回去。”
兄妹俩上楼梯,胡姐在房间等着给顾宝言洗澡,顾拙言把人送进去,哄了句“晚安”。他回自己的卧室,行李箱丢在地板上,懒得弄,随便挑出件短裤。
洗澡后仰躺在chuáng上,关灯盖被,顾拙言闭上了眼睛。
榕城的第一夜,两小时后,他确定有些失眠。
顾拙言爬起来,chuáng单被他来回翻身弄得皱皱巴巴,枕头也掉落一只。他拉开落地窗到阳台去,半夜的风依然很热,藤椅不知让哪知没素质的鸟拉了屎。
顾拙言返回房间,人一bào躁,看什么都不顺眼,chuáng单被罩的颜色,窗帘的花纹,房间里大大小小的摆设,没一样令他称心如意。
无法,他重新躺上chuáng,拿出手机随便找一部电影看。他有个毛病,看电影会犯困,平时看一刻钟就睡,今天心情不好,延迟到半小时才睡着。
第二天,薛茂琛在楼下听见叮铃咣当的动静,以为那兄妹俩gān架,过一会儿估计胜负已分,才上楼去瞧瞧。
到那外孙子的房间外,只见满目láng藉,薛茂琛吃惊道:“你要拆我的房子啊?”
顾拙言站在乱糟糟的房间里,指一圈窗帘、各式摆设、桌椅,说:“姥爷,这些我不喜欢,都换掉吧。”
薛茂琛松口气,看来只是要糟些钱,再粗粗一扫,好家伙,他从非洲美洲大洋洲带回来的纪念品,这小子竟然都看不上。老头也不懂年轻人的审美,算了,随他去吧。
眼不见心不烦,薛茂琛叫上司机,决定出门钓一天鱼。收拾好工具离家,走之前在庄凡心家门外停了停。
庄凡心背着书包、推着单车从家里出来,问:“薛爷爷,找我吗?”
薛茂琛说:“小庄,爷爷托你帮个忙。”他深知自己外孙的脾气,“拙言在家里折腾房间,你得空去看看,帮着布置布置。他啊,气儿不顺,你们同龄人一起聊聊天也许就好了。”
庄凡心想知道顾拙言为什么气儿不顺,其实昨天接触一二,他也觉得对方的性格过于冷淡,只是还不熟,问太多实在不礼貌。
他答应道:“行,我下课回来就去找他。”
庄凡心是学画画的,妈妈赵见秋是国内有名的园艺设计师,爸爸庄显炀是美院的教授,全家人都有艺术细胞。他们家房子就是他和庄显炀共同设计的。
答应好之后,庄凡心去上补习班了,两节数学培优课,一直到中午才回来。
他骑着单车拐进小路口,车把上挂着一份打包的牛丸粉,没回家,径直骑往老巷的尽头。到门口一按车铃,德牧闻声从楼里奔出来,使出看家护院的本领。
顾宝言跟着出来瞧,见是庄凡心便打开门,庄凡心停好车子,问:“小妹,吃午饭了吗?”
顾宝言说:“我吃了,哥哥没吃,他说胡姐烧的菜不合胃口。”
是真不合胃口,还是气儿不顺所以不想吃?庄凡心看一楼无人,便直接上二楼去找,卧室门大敞着,里面无从下脚,仿佛遭过贼。
他敲敲门:“我能进去吗?”
顾拙言闻声看来,淡淡地说:“随便。”
庄凡心迈入屋中,一边观察墙壁和地板,一边佯装无知地说:“我家没人,一个人吃饭太无聊了,就过来待会儿。你……在布置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