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务报表看到最后都是一串一串数字涌出屏幕,穆梁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沈也还在看着穆梁,是永远看不腻的,对于喜欢的人。身上总有一双明亮的属于少年的眼睛追随,穆梁反倒是被他看得脸红。如此和谐的场景很少出现在穆梁的生活里,从前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在空阔到有些寂寥的办公室里,从日出开始到日落,与其说是适应不如说是被迫,别的地方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只是现在,对面坐着一个人,就算不和他说话,两个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穆梁也感到快乐。这种快乐是从缝隙里一点一点透出来的,就像是石缝中的阳光,是一点一点抓在手心里的。穆梁是在差一点就放不了手的时候意识到的,意识到了是喜欢,是爱,也意识到了是危险。沈也的人生最jīng彩的部分还没有开始,自己是危险的人,所有和自己有关系的人都没有好的下场。是真喜欢,所以是真心地真诚地bī迫自己放手。
穆梁笑着看着特意避开自己眼睛故意低下头转笔的沈也,突然表情微变,坚定了自己的决心,最后一次,然后就放手,必须要放手。
“不参加高考为什么还要写练习册?”穆梁看着沈也写了半本的练习册,问。他也上过高中,知道这类型的练习册都是优等生提炼用的,刚才看沈也写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卡顿,非常顺畅,不过他对自己说,这只是单纯好奇,和关心没有任何关系。
沈也抬头,对上了穆梁的眼睛。是从耳尖开始的,很快就蔓延到脸颊,最后是整幅面孔,都是红的,像是垂涎欲滴的苹果。穆梁觉得沈也真的很可爱,是那种矛盾的可爱。一面非常大胆且勇敢,明明只是一面之缘,却可以因为所谓“一见钟情”一直追到海润大厦,也可以每天逃中午的午自习专门给他来送饭,即使穆梁三令五申不许逃课,沈也同样每次都会以“我又不参加高考”的理由怼回去;一面又是羞涩,专属于少年人的羞涩,会因为和自己对视而羞涩,会因为手背的触碰而羞涩,更会因为无意中说出同样的话问出同样的问句而呼吸急促,整个人都停顿在远处。用现代话语来说,应该是一种“反差萌”,没有人会拒绝的反差萌。
“嗯?为什么?”穆梁说。
嘴唇也会因为害羞而充血的,充血过后变得水润饱满,冲动也由此而引发,是一种欲吻欲爱的冲动。上下重叠,似梦的话语像歌谣一样由空气传播而耳膜,这才是塞壬的歌声,让人痴狂。
“不想变成一个不像学生的学生。”沈也总是能语出惊人。穆梁不知道他不参加高考的原因,也不想要以窥探的姿势去了解他的私事。他甚至抱着这样的渴望——有时候不去问,反而能知道更多。
“而且——”沈也说。
话说一半突然停顿,勾起穆梁的好奇心。“而且什么?”他不再靠在椅背上,凑上前,是一副很好奇想知道的样子。就是这个样子,让沈也又变成了那个大胆勇敢的他。像是一场永无歇停乒乓球赛,你来我往,好不快活。
“等你答应我了,我再告诉你。”又是这句话。虽然这半个月总是被沈也用这句话来“要挟”,但是穆梁真的有好好地守住自己的底线不去跨过。是诱惑,就像是悬崖边上竖起一块牌子,告诉行人跳下悬崖不会粉身碎骨,其实黑暗底下是一片光明。对于每个以不同的心态走到悬崖边的人都是极大的诱惑,像是有人在耳边说,跳吧,跳吧。是危险,是诱惑。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那等你想告诉我了,也不迟。”好险,守住了。沈也听到这句话,手指间正在旋转的笔“啪嗒”掉在书缝间。穆梁还是没有掉进甜蜜的陷阱,一个已经被摧毁的人,一个已经掉过一次悬崖的人,一个好不容易逃离悬崖的人,怎么能牵着喜欢的人的手再跳一次。
不意外,一点也不意外。和穆梁相处的这半个月,沈也已经听过这种委婉的拒绝三十多遍了,一天两遍,和一日三餐一样规律。不过他对自己的耐心有充足的信心,拒绝的话再听个十万八千遍也不会轻言放弃。是美丽让人陷落,不只是外表,也不只是内心,是全部,外表的外表和内心的内心,都足以让人陷落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是心理战,是你来我往好不快活的心理战。暂停的唯一原因是饥饿。作为两位脑力民工,就算一下午只是坐着,一位看报表,一位刷题库,也不必劳力轻松多少。大过年的,正常人都回家团圆了,不正常的两位也需要给自己留一些时间。
一看时钟,七点差十分。沈也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现在的他只期望大型超市还没有关门,不然除夕夜吃泡面,那就有些惨得说不过去了。穆梁也放下了工作,和沈也一起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回海润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