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能够安静的喝酒了。
但当刘易斯拿起酒杯时,却突然发现腰间似乎少了些什么东西。
是他原本藏在大衣里的手|枪。
刘易斯连忙放下酒杯冲出酒馆,顺着附近的街道搜寻起来——那是一个穿着艳色连衣裙的棕发女郎。很快,刘易斯就在酒馆后的小路上发现了她的身影。她旁边还跟着一个人,黑色的衣服隐匿在yīn影里,只有一张老而苍白的脸偶尔bào露在月光下。
刘易斯贴在墙壁上,看着眼前二人jiāo接赃物,直到这一过程进行了差不多一分钟,两人几乎丧失提防的时刻才猛地冲了上去,一把扯过那棕发女郎的胳膊将她甩到路边——此刻,刘易斯还是尽量维持着绅士的风度,尽可能的不伤害女性。他越过已经倒在地上的身影,迎向第二个人。而就在肢体相撞的刹那,刘易斯感受到了对方的蛮力,好像一个骨瘦如柴却jīng气尚存的野shòu,猛地将他压后几步,抵在墙壁上,刘易斯仰着头,脖子被对方紧紧钳住,接着,一个硬邦邦的,圆柱状的物体突然狠狠抵在了他的小腹上。
刘易斯知道这正是自己遗失的东西,他松下劲来,目光直直望进眼前之人灰色的的眼睛里,好像一颗掺了杂质的玉石。
「钱,都给你,枪,我要带走。」刘易斯一字一句,辅以手势,慢慢解释道。
对方却丝毫不为之所动。这一次,冰凉的枪管贴在了刘易斯的脸颊上,白玉做的枪柄与其上嵌着的一枚红色宝石泛着温润的色泽。仔细看,枪柄尾部还用花体刻了一串字母。
刘易斯咬牙,使出全部力气猛地握住那人拿枪右手往半空一举,接着上前一步将人狠狠按倒在地,他自己也顺势倒下去,试图从他手里拿回自己的东西。
就在这一争一夺中,枪响了。
刘易斯掰住枪管,对方扣着枪柄,一根手指无意间扣动了扳机,子弹立刻直直的飞了出去,直中对方的脑部。
原本旗鼓相当的角力瞬间结束,刘易斯握着□□,看着身下的躯体迅速失去生机,瘫软,死亡。
片刻的寂静。然后刺耳的尖叫在身后响起。刘易斯看着棕发女郎踉跄离开。不远处,鹦鹉酒馆的后门缓缓打开,昏huáng的灯光照亮少女红润的脸颊。
刘易斯抬起头,看见片片白色雪花自漆黑的夜空洒落。
罗季昂打开窗户,雪越下越大了,他伸出手掌,片片冰凉落在手心。
「罗佳!*」一声熟悉的呼唤从前方传来。
罗季昂一愣,收回通红的,湿漉漉的手掌。老朋友弗拉基米尔正站在楼下的街道上,抬头目光热切的看着他。
「嘿,瓦洛佳。*」罗季昂习惯性的笑了笑,「快上来!」说罢他转身打开房门,在楼道里和多年未见的朋友狠狠地拥抱了一下,
然后,两人搭着肩膀走近罗季昂临时租住的公寓。
屋里暖融融的,房间不大,只放了张单人chuáng和书桌,还有一个小沙发紧贴着chuáng脚摆着。弗拉基米尔脱下外衣搭在沙发背上。
「坐吧,我去问问房东夫人那里是否有酒。」罗季昂说道。
弗拉基米尔却摆摆手,转身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瓶伏特加打开,冰凉的瓶壁上布满细密的水珠,弗拉基米尔仰头就着瓶嘴猛灌了一大口,接着抹抹嘴巴,一把将酒瓶推到罗季昂面前。
罗季昂自然也不含糊,照着好友的姿势一口气连喝了两大口。冰凉的酒液压在胃里,罗季昂反而清醒了许多。
很快两人就喝完了整一瓶伏特加。他们坐在沙发上,脸色微微泛红。
「罗佳,你为什么不去家里住啊?」弗拉基米尔仰头靠在沙发背上,突然出声问道。
「没什么,我打算把那房子卖了。」
「那以后就呆在莫斯科了?」
罗季昂没说话。
弗拉基米尔继续说道「我听说,你还拜托了加布洛夫那家伙给你画画?」
罗季昂点头。
「你要去找那个人?」
「我不是为了复仇。」罗季昂说道。
「那是什么?」弗拉基米尔坐直身体,扭头看着罗季昂,他微微拉高了音量。
罗季昂对上弗拉基米尔灼热坚定的目光,片刻,他好像是败下阵似的移开视线,起身从书桌上拿起先前加布洛夫为他画的画。
弗拉基米尔接过画纸,低手审视道「这,就是那个人……?」
「对。」罗季昂点点头。「查尔斯·迪克森·刘易斯」
「他已经乘船离开一周了。」弗拉基米尔qiáng调道。
「那又怎么样!」罗季昂猛地提高音调,
「只要我想,我迟早能把他捉住。」
「可是罗佳……」
「不,瓦洛佳。」罗季昂摆手打断弗拉基米尔的话语,「既然你挑起来了,那就让我说完吧。」
言罢,罗季昂拿过弗拉基米尔手里的画纸,他垂头看着其上早已刻入脑海的容貌。
「我不是为了复仇,瓦洛佳。」
「你和你的家人住在我家隔壁十年,你最清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假如明天这条街上一定会有一个人死去,那我情愿是他,我的父亲,因为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赖,一个卑劣的小偷,一个靠酒jīng麻痹自己的懦夫。我就是这样想的,但是说实话,一周前,当我收到他死于非命的消息时,我还是……」
罗季昂语气一顿,他深吸口气,双手紧紧捏住薄薄的画纸。
「因此,凭着这份迟到的感怀之情,我尽可能快的收拾好了行李,赶上最早一班来这里的火车,心里渴盼着能与他共度最后的时光,尽管这和睦要以一方的永恒沉默为代价……」
「至于那名凶手,我几乎都要忘记他了。但谁成想,我刚下火车,就发现事情完全倒了个个,那位杀害我父亲的凶手,竟然成了无辜的路人,他已于三天前被无罪释放,并且很快就乘船离开了此地。」
「对于这套说辞,你能相信吗?瓦洛佳。」
「他们以为能糊弄过去,以为我不会问目击者,以为我会傻呆呆的任由他们摆弄,可我再清楚不过了,这套做法我在莫斯科已见过不止一次。而我眼见法律的尊严落地,却不能为其拂去灰尘。终于,该我受这苦果了。我怎么能忘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该为自己的选择,无论好的坏的……付出代价。否则人与野shòu并无不同,我就是这样被教导着长大的,这也是我行走社会所一直奉行的真理,更是我学习法律的初衷之一。」
「所以,如果那位查尔斯·迪克森·刘易斯先生能肆意妄为,取人性命却逍遥法外,那我也能随他去另一个世界,去那冰天雪地的北方。」
「我不是为了复仇,而是要保住生而为人的尊严。」
作者有话要说:*罗佳,罗季昂的爱称
*瓦洛佳,弗拉基米尔的爱称
发文证明自己还活着。本文已经完结,欢迎各位跳坑。
☆、第二章
不可因子而杀父,也不可因父而杀子,凡被杀者均因自身的罪Ⅰ恶。
——《旧约全书·申命记》24:16
十个月后,北纬八十一度三十四分,东经一百一十七度五十六分。
查尔斯·刘易斯躺在狭窄的船舱里。耳边尽是冰面挤压船身发出的咯吱声,刮擦声。整整一夜,刘易斯都被这空dòng而尖锐的噪音搅得无法安睡。
但如果问题仅仅是出在这恼人声音上面,那情况也许还好办一些。刘易斯有些心烦的翻了个身,睁开眼直勾勾的盯着禁闭的舱门。走道里渐渐响起的脚步声通过chuáng铺清晰的导入他的脑中。
难道就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发生吗?刘易斯从chuáng上坐起来,穿好大衣登上甲板,扑面而来的寒冷空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天色惨淡,太阳好像一个被层层棉絮盖住的灯泡,无力的趴在地平线上。
「早上好,查尔斯。」船长富兰克林最先看见刘易斯,他抬手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