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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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柳,是严家收养的小孩。
第一次见到严昱承是我八岁的时候,此前我一直生活在小山村里,和小溪瓦房为伴,记忆里最好看的景色是河边的大柳树,最好吃的东西是过年时的腊排骨。
可惜只能吃两块。
哎,总之我就是一个灰头土脸,见识短浅的土包子。
八岁,贫瘠的我突然被严叔叔带到了大城市的大房子里,脚下是光可鉴人的地板砖,头顶是熠熠生辉的水晶灯,五彩斑斓的世界几乎要迷晕我的眼,那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里是城堡吧。
一个穿着白衬衫和背带短裤的小男孩从红木楼梯上走下来,因为年纪小,个子还不高,他的手搭在扶手上,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腰板挺直,优雅高傲。
我更加确定了我的判断,这里就是城堡。
要不然我怎么会看见王子呢?
严阿姨问我的生日,我小声答了,她温柔地笑了笑,说那你还比我家小承大三个月呢。
她把小王子拉了过来了,说,叫哥哥。
小王子的脸很臭,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纤长的睫毛和红润的唇瓣,心中有一丝不合时宜的期待。
“哥哥?”
这是我唯一一次听到他喊我哥哥,虽然语气疑问又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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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说错了,后来他还喊过我很多次哥哥的,不过都是在chuáng上。
故意用来羞r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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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我不明白严阿姨和小王子为什么讨厌我。
我吃不了太多的东西,只占用一点点地方,我尽量悄无声息地活动,不会打扰到他们,为什么这样讨厌我呢?
我曾经试图去讨好小王子。虽然他一次又一次拒绝了我的好意,但天真的我认为这都很正常,王子总是要求苛刻的,只要我努力,一定可以打动他的。
故事书里都是这样说的。
幻想在一次劳技课后破灭。
那节课上老师教我们做灯笼,灯笼的步骤很复杂,老师要求我们下次课上jiāo成品。
上课的前一天,我担心小王子把劳技老师布置的作业忘记了,因为我一整个星期完全没有看到过他做手工,我在他房间门口转了好大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敲响了门。
“什么事?”小王子不耐烦地问。
我支支吾吾把来意说明,他说,“没错,我没做”,然后把门关上了。
犹豫再三,我决定帮我的小王子来做。
也许我天生劳碌命,对这类动手的活计总是很擅长,经过一周的研究,和我做自己作业时的经验铺垫,这次格外得心应手,成品漂亮极了,比我自己的漂亮一百倍。
虽然花了我一整夜的时间。
我太兴奋了,仅剩的两个小时也睡不着,gān脆大早上就跑到学校去把灯笼悄悄放在他的课桌里。
劳技课上只有我和小王子jiāo了作业,小王子被老师大力表扬,我看着他被赞叹声包围,也有种飘飘然的自豪。
下课,他的好兄弟质疑他,问他灯笼到底是谁做的。
原话要难听许多,大约是“我才不信你会做这娘们兮兮的东西”一类的话。
我悄悄竖起耳朵,听到小王子笑了一下,从容自若地说:“诺,是他做的。”
一瞬间我被各种不怀好意的目光包围了,如坐针毡。
灯笼在他们的手中像皮球一样被传来传去,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很快,它掉在地上,被什么人踩了一脚。
他们对小王子说,小qiáng做的东西你也要,嫌不嫌脏呀?
小王子撇撇嘴,很无奈地说,“我也没办法。”
我看着地上被踩得稀巴烂的灯笼,脆弱的彩纸上满是脚印,突然意识到,我先前给自己罗列的优点似乎和小qiáng差不了多少。
吃不了太多的东西,只占用一点点地方,悄无声息地活动,不会打扰到人。
简直和小qiáng一模一样嘛。
怪不得讨不了他们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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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我把自己的灯笼也给踩碎了,听到竹条咯咯断裂的声音,我的心脏一阵疼痛,随后而来的是扭曲的快意。
我在学校里多了一个外号,叫小qiá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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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天真的我一起消失的是小王子。
我的小王子没有了。
以后只有严昱承。
第3章 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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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三年后,我才知道我家和严家的渊源。
是从保姆闲聊里偷听来的。
那时我正躲在洗衣房的角落在帮严昱承洗袜子。
自从我自作聪明给他做过灯笼以后,这位少爷似乎也发现我手脚灵便的优点,总会指使我帮他削铅笔洗袜子。
我那时已经不打算和严家小少爷“做朋友”了,但寄人篱下,总要讨好主人,所以他吩咐的事我总是尽心尽力去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