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换吗?”他问贺炤。
贺炤没吭声,走了。晚饭前又回来,问他:“你刚说的是真的,不是逗着玩,是吧?”
关祁说:“你当逗着玩听也行。”
贺炤把门一关,还上了锁。“我当真的听,所以我来告诉你我们家是为什么没女的。”他走过来,“因为我妈。她以前是我们家的小保姆,但是她跟我爸看对眼了,我爷爷不同意,棒打鸳鸯,他们就跑了。我没见过我妈,她生我的时候就死了,后来我爸也死了。自杀。”
“你听谁说的,这么大的事?”关祁对他突如其来的真心话有点消化不良。
“我小叔告诉我的。我爷爷一个字没提过我妈——他都不准家里有女的!他只说我爸是出了车祸,但是我小叔说我爸是自己撞上去的。”
“你更信你小叔?”
贺炤一耸肩:“他比较没理由骗我,对吧?”
关祁本想点头,但克制住了。对别人家的私事,他还是少掺和为妙。他问贺炤:“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学习?说实话,我是不在乎你考成什么样,只要你每科比现在高一分,这钱我拿着就不亏心。我能这么得过且过,但你呢?”
贺炤又耸了一下肩:“这点上咱俩大概挺像,怎么都能心安理得。”
第2章
在贺家的第一夜,关祁有些失眠。他本来是个睡得了百家炕的人,到任何地方都扯得起美梦,什么样的chuáng,他沾枕头就着,实在着不了,打个飞机也着了。今天不知怎么了,双人chuáng嫌大,倒把他翻腾没觉了。他坐起来,脚在昏暗中摸着拖鞋。
二楼楼梯口有个吧台,冷饮热饮预备齐全。关祁在空调底下躺久了,浑身发紧,想找点什么暖暖筋骨。一个声音打他背后冒了头:“是人是鬼?”关祁身上一个激灵。等回头,心里一个激灵。
“呦,还是个俊脸儿。”男人赤着上身,面孔和嗓音一样年轻。二十五六?最多不超过二十八。像刚洗过澡,他头发半cháo着,足称得上英俊。
“嗬,不知道咱俩谁吓着谁了。”他晃dàng到冰箱里拿水,关祁的视线一路尾随,刚爬上他的脊梁,他又转回来了。“听老吴说家里新换了个厨子。刚来?”
关祁给问得愣了一下,心道我哪点看着像颠勺的?再说厨子又不住家。
“我是贺炤的家教。”晚饭时听贺炤说,这楼里的常住人口常年不超过三个:他和他爷爷是没跑,他三叔一个月里至多半个月把三楼的那个套间当家,至于他大伯和小叔,早都在外面有自己的地盘,逢年过节才露面,属于老爷子嘴里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那拨“心野了的”。他们回来也很少住下,偶尔晚了就歇在二楼的空房。关祁纳闷,一晚上也没听见隔壁有动静啊。
“嗨,看我,想当然了。”男人笑起来,朝前一点下巴,“大学生?”
“大二。再开学大三。……我叫关祁。”最后这句真多余,gān吗介绍得这么详细?
“贺天耀。你教的那小兔崽子管我叫小叔。”他说着伸出一边胳膊,想和关祁握手,忽然意识到伸的是左胳膊,空中停了一瞬,他改了道,在关祁肩膀上一拍,又是笑。他似乎看出关祁拿不准怎么称呼他,故意逗一句:“你想叫叔也行。”
关祁才不吃亏:“你顶多是哥。”
“诶。”他应得真快,喝两口水说:“都教什么,吃喝玩乐抽烟打/pào?我看贺炤也就爱学这些。”
关祁看着他,几乎噎住。
“得,我口无遮拦惯了。”他收起些痞笑,“贺炤那沙瓤脑袋硬灌都灌不进去,够你一呛吧?”
关祁说:“他不笨,就是心不静。”
“他心不静太正常了,多大啊,别说他,换我我也静不下来。”
“天热人是容易浮,不过那么冰也镇不住?”关祁笑着一指他手里雾气蒙蒙的水杯。
“哎,火跟火可不一样,它有的往上,有的往下,走的就不是一趟经。”
贺天耀明显话里有话,关祁有些接不住他的茬。没多久,关祁发现自己连他的眼神也接不住了。怎么会有人如此张扬地打量别人?太自信了,那种天生的,从来没有被谁无视过、看低过,从来只有他看不看得上你的份的理所当然。
要命的是,他越理所当然,你还越着他的道。当你整个人都开始不自然,你已经从心里承认他优你一等了。是他先入了你的眼,他当然比你享有更多的挑剔;想入他的眼,你恐怕还要踮踮脚,伸伸手。但至少,他看见你了。看见以后呢?他的眼里再多些流连该多好,你那点虚荣心马上会更加满足。怎么就这么乐于被看上?
吃不消贺天耀的打量,关祁借口泡茶转过身去。一想那视线或许仍在他背上游走,他胳膊腿都不知要如何摆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