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凭什么要死?
被暗恋了多年的人指着鼻子骂,应该是什么感觉呢。
总之薛枞感官迟钝,竟然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多么可笑。
人明明都是向阳的生物。
薛枞这块足够冷清的顽石,却偏偏爱上一块坚冰。
这么些年了,他不想说也不会说,甚至从不主动出现在路衡谦的身边。
他从来没有奢求过任何事情。
他甚至知道陆衡谦的厌恶——有谁会喜欢yīn郁又冷淡的瘸子呢?
如今不过是路衡谦亲口确认,而自己亲耳听见罢了。
钟情于笑眼弯弯、人见人爱的孟南帆,自然是合情又合理的。
第2章
出院手续办得很快。
“不用再来医院了。”路衡谦再回来的时候,还推来了一架轮椅。
薛枞也没多问,只答道:“嗯。”
路衡谦将轮椅推得离病chuáng更近一些,他担心孟南帆不喜欢冷冰冰的病房,和这里浸润到空气里的消毒水味:“复健在家里就可以。”
薛枞点点头,就要撑起身体。
其实他的腿伤得并不算重,不过之前的伤口崩开,只得重新上了石膏,甚至连轮椅也用不太上。但薛枞毕竟许久未能支配过自己的双腿,即使这具身体尚算健康,也不确定是否可以单纯依靠拐杖站起来。
路衡谦见他动作,伸出的手迟疑了片刻,又见薛枞埋着头,有些力不从心的模样,便仍是单手揽过他,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腿弯。
薛枞却在他的手掌触碰到自己的一瞬间,就控制不住地向旁闪躲开去。
“南帆?”
这种避之不及的态度让路衡谦也懵了一瞬。
薛枞则因为重心不稳,侧着身体,猛地摔下了病chuáng,肩膀卡在轮椅和chuáng脚之间。他的手臂大概被划伤了,胳膊也传来一阵隐痛。
“你怎么——”路衡谦连忙将他扶起来,却又被薛枞抬手隔开。他见好友的神色,像是痛得厉害,便终于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也不敢去搀扶了。
孟南帆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从前常有打球受伤的时候,谁搀着谁回去,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是无论如何也料不到,孟南帆有朝一日,会对他这么反感。
薛枞却也好受不到哪去。
或许是后遗症,他难以忍受这种程度的触碰,身体的反应甚至比大脑更快。眼下只得挣扎着,撑着轮椅的把手,试图将自己的身体抬起来。双臂用力太过,以致有淡淡的青筋浮现。幸好腿不再像以前那样毫无知觉,多少能稳定住身体。
路衡谦不敢再碰他,只好替他按住轮椅的椅背,让它不至于因为失去平衡而侧翻。
他纵然有再多疑问,见孟南帆如此辛苦,也只好暂且忍住。
“其实我习惯了。”薛枞好不容易爬上轮椅,才顾得上对他说道。
路衡谦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习惯?”
残疾多年的只有薛枞自己罢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只好转移话题道:“……刚才,不好意思。”
对上孟南帆充满歉意的脸,路衡谦却只觉得越发歉疚:“你道什么歉,也是我害你这样的。”
薛枞见他脸色郁郁,棱角分明的脸上尽是自责神色,也有些不解。
“休养好之前,去我那里住吧,我不放心你,” 一想到孟南帆那四处堆着画具,各个意想不到的角落都塞满了稿纸的房间,路衡谦再次皱了眉头,“当时若不是你,被撞伤腿的,就该是我了。”
薛枞这才有了些头绪。
或许孟南帆真的是个过分善良的人,任谁有危险都忍不住帮上一把,哪知伤还没好完,就被卷进薛枞的事情里,再莫名其妙地摔了一回。
也怪不得路衡谦听说之后这样咬牙切齿。
“好吗?”见孟南帆没有答话,他又直直看过来,平素气势凛然的眸子里,是十足真诚的关切。
路衡谦的眼眸细长,眼尾略微有些上翘,除了偶尔冷嘲时目光更为锐利一些,几乎是死水般的无波无澜。他脸部轮廓的线条清晰而深刻,此时稍稍有些绷紧,却仍然是十分流畅而完美的曲线,对于不熟悉的人来说,便显得不近人情。
但薛枞悄悄地看了这许多年,其实很清楚,路衡谦这般锋锐的外表下,有时候赤诚得像一个孩子。他的喜好与厌恶简单又明晰,丝毫不懂得遮掩,也似乎并不需要遮掩。
没有弯弯绕绕的心思,不懂得敏感与脆弱是什么玩意儿;傲慢到不可一世,却也透彻到无需伪饰。
大概是从生下来便顺风顺水,过硬的家世和出众的能力给了他样的资本。就算是坚冰,也是通透而gān净的。即使冰锥锋利伤人,也是清澈而透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