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要回到他七岁的时候。
汪夜的父亲是个赌鬼,还是烂赌成性,死不悔改的那一种。
他父亲不赌的时候其实很正常,长得一表人才身姿挺拔,有着无害的外表和优秀的口才,这才能哄得外公把妈妈嫁给他。
一开始三媒六聘,到新婚的时候都是让人羡慕的对象,左邻右舍都说他妈妈嫁了个好人家。
不过可惜的是,新生活没开始多久,烂赌鬼始终是烂赌鬼,很快就bào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他父亲好起来的时候,甜言蜜语,也会对妻子和儿子和颜悦色,汪夜现在还记得父亲为数不多一次抱着他喂他吃饭,前一秒还温柔和蔼,下一秒就把他摔在地上,筷子瓷碗兜头就朝他母亲脸上打过去。
他想要钱,总是要钱,可他自己永远没有钱,即使有钱也都拿去还了赌债。
赢了再赌,输了就跟一帮赌鬼朋友喝个烂醉,回家要钱。
要不到钱就打骂妻儿出气。
有一次,他拿刀指着汪夜的脖子,刀尖在他脖颈那里划出细细一道血痕,男人粗着脖子眼镜瞪得很大面目凶恶地嘶吼:“不给钱,我就杀了他,再杀了你,最后自杀,我们一家去地府团聚吧!”
汪夜害怕极了,他感觉得到他父亲真下得了手,这种恐惧深深根植在他的记忆里。
午夜梦回的时候,孤独一人的时候,它就会跳出来,提醒他自己的生命岌岌可危。最亲近之人的背叛有时候会比敌人的背叛来得更刻骨铭心,这句话突然从他脑海里跳出来,那时候他才五岁,还不识字,可是他自我总结出了这个结论。
好像有人拿刀在他骨头上剜下他的肉一样,风会穿过他的皮肉直接chuī到他的心上。他此时尚还懵懂,很难具体形容和理解这种心情。
他后来才明白那是一种恐惧,来源于随时可能死去的脆弱。
那时候在乡下离婚对女人是奇耻大rǔ,而且清官难断家务事,警察也管不了。
亲戚见着他们都绕道走,他们一家从独栋小洋房搬到平房,又从平房搬到旧宅木屋里去住,最后房子没了,只能搬回外公家的祖宅去。
他外公是个很严厉的可爱老头,对这个女婿自然很看不上眼,可他只有一个女儿,到了走投无路的光景也不能不接济她。
他父亲不敢跟还风华正茂的老丈人做对,也不回家,不知道出去gān什么了,总之很是消停了一段时间。
有一天,他独自在家写作业,外公和妈妈出去走亲戚了。
他父亲突然来敲门:“汪夜,你在家吗?”
汪夜放下铅笔,走到门口透过木门的门缝往外看:“爸爸?”
“开门啊,汪夜,爸爸来看看你。”
汪夜有点犹豫。
“开门啊,你外公在家吗?”
“开开门,爸爸给你带了礼物。”
外公说过不能给陌生人开门,但是爸爸应该不算陌生人,汪夜有点动摇。他父亲从背后拿出一盒玩具模型,汪夜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在村口玩具店里看到过,想了很久母亲都舍不得买给他。
汪夜打开门锁,把人放进来。他父亲进门看了看,然后打发他回房间继续写作业。
过了一会儿,外公和妈妈回来了,见到这个混账女婿,两个人一言不合就吵起来。
他父亲拍桌子说道:“我不好过,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他说完冲进厨房拿出一把菜刀,外公吓了一跳:“你想gān什么?”
“我想gān什么?”他父亲狰狞着一张脸,狞笑起来:“我要是死,你们都得比我先死。”
说完,趁着妻子没有防备。一刀就捅死了她,外公根本想不到他居然丧心病狂到这张地步。
“你…”他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他父亲已经一不做二不休冲上前划开了他的喉咙。
鲜血喷溅出来。
汪夜听到异响走出房间查看的时候,正好对上他外公身体僵硬着缓缓向后躺倒那一对死不瞑目的眼睛。
汪夜发出一声尖叫:“啊!”
他父亲根本已经是个魔鬼,杀红了眼谁都不认了。他两步跨过地上的尸体,一只手掐住了汪夜的脖子,明亮的刀尖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最近的时候跟他的□□几乎贴在一起。
他父亲质问道:“你和他们都是一伙儿的是不是?你还是不是我的儿子?我要你有什么用?”
汪夜眼神稍一斜视,就能看到他外公的尸体,而他母亲的尸体就在他外公几步远的地方。
他才七岁,或许是求生的本能激发了他的智慧,一个小孩子,知道他自己绝不能死,现在死了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他外公,他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或者连他们死了这件事本身都不会激起多大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