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那大爷说得不错,他们不用对这车里杂七杂八的味道忍耐太久。大巴翻过这座山,一个“鲤鱼摆尾”接着俯冲,开过山车似的抵达了临河而建的“赵川镇汽车站”。
“呜哇——”
发丝凌乱的一媛坐在车站“大”厅门口的小马扎上,对着新塑料袋已经吐得快脱水了。
陆一帆蹲在她面前,递给她新从包里翻出来的绿茶味儿纸巾,问道:“再去给你买瓶水?”
已经快要昏厥过去的人点点头,撑起自己的脸深吸一口气,拎着塑料袋孱弱地开口:“把行李拖着,我去趟厕所。”
陆一帆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想动,但是随即又妥协了,他接过她的包挎在自己肩上,拖着一大一小两个箱子转身往车站外面的零售商店走去。
对于现实无法改变的无力让他在失落和沮丧的情绪中胶着,对于一媛的冲动且不成熟的决定他又难以认同,遂再一次产生了“因为还没有成年而无法掌控自己的生活”的焦灼感。
他渴望成年。
蝉鸣声叫得人心烦意乱,陆一帆略微急躁地看了看远处河边几个刚上岸,正光着上身打闹的游泳少年,又把视线移到了赵川镇这层层叠叠的群山上。
层层起伏的山脊,浓密连绵的林冠线,还有笔直luǒ露的峭壁,将所有现代化社会的气息挡在了这个全省倒数第二贫困县的外面。
而少年拿着插着耳机的iphone4手机,修着整齐利落的发型,与店内杀马特造型的卖货小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心烦意乱地拿起刚买的矿泉水,拖着箱子又回到了乘客区——那里还有一个他正在单方面冷战的陆一媛等着他送水过去。
实在是太憋屈了,陆一帆登上QQ回复肖泽暮的消息。
【别提了,我姐都吐晕过去了。坐车坐了5个多小时。】
【晚上给你打电话说。】
对面没有立刻回复,估计是午休去了。
陆一帆熄了屏,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推着箱子们回到了乘客区,一言不发地把水和女士挎包递给重新整理了一遍发型的陆一媛。
重新梳洗一番过后,方才还蓬头垢面的陆一媛果然引来乘客区的几位男士的目光。
不得不承认,这两姐弟光是站在一起就已经是一道十分赏心悦目的风景线了。
陆一媛接过水来喝了一两口,问面无表情的弟弟:“你没买?”
面无表情的弟弟转过脸去,当作没听见。
一媛叹了口气,把包里已经被揉乱的6月6日“安商报”报纸拿出来认真叠好,放回包里:“9月3日开学,提前两天报道。还有几天时间四处转转,熟悉熟悉新环境……”
一帆面无表情地打断她:“没兴趣。”
正处在青chūn期的少年,说话的语气就跟长的个子一个样儿,直愣愣得,冲得要命。
一媛被噎了一下,然而她实在没那个力气多说话,遂坐回小马扎上,准备喘口气了再动身去教职工宿舍。陆一帆回过身瞥了她一眼,转身往出走。
“一帆!”陆一媛叫了起来:“你去哪儿?”
一帆充耳不闻,一直走到一媛马上要看不见的转角处才停下来,靠在墙边看河岸上一边走近一边打闹的那些光溜溜的少年们。
——他出去等她。
一媛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又瘫回小马扎上,喝了一口水。
“诶小羽哥,怎么滴,晚上去烧烤不?我哥说早上网了不少‘huáng辣丁’[注],烧一锅鲜汤不成问题。”那堆走近的少年们的其中一个“杀马特”邀请走在中间的男孩子——中间那个一看就是他们这个小团体里面的头头。
那“头头”是个青皮寸头,光luǒ着jīng瘦的上身,一身皮肤被毒辣的太阳晒得油光水滑,陈旧半湿的黑色T恤搭在右肩上,眼神慵懒随意,整个人透出一股子玩世不恭的痞样儿。
尽管看起来还是比身边那帮子“杀马特”兄弟jīng神得多。
……也利落帅气得多。
“松哥运气这么好啊。”
“头头”用衣服擦了擦脸上的水珠,然后囫囵个儿地套进衣服:“那必须去!”
那“杀马特”很是高兴:“嘿,我让我哥挑几条肥的!”
话说着,他们已经走到了陆一帆的面前。
一帆耳朵里的音乐声放得很大,没太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只盯着中间的人看了一两秒,又把眼睛放空到了远处层峦叠嶂的群山上。
巧的是,这一两秒正好就与那痞子头眼神对上了。目光互相触碰只一秒,两人又浑不当回事一般散开。
待他们走得远了,“杀马特”才开口对身边那几个人说:“刚才那哥们儿看见了吗?我擦帅~哦~,城里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