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安无声地叹了口气,随手剥了颗咖啡糖塞近嘴里,下雪天路上车也少,等了一会儿,他开始顺着路往家的方向走。
他家在D市一个高端小区,小区的位置相对偏僻,越走越清净,几乎没什么人了。
无人的雪夜有一种静谧的美,墨蓝的天空下是被积雪覆盖的城市,其间点缀着万家灯火。
学画的人对色彩极其敏感,李十安意外的喜欢这副由天气执笔的夜景图,想在这幅画里多走一会儿,于是放弃了打车的想法。
回家的路上经过一个开放的湿地公园,浓墨重彩的城市夜景图一瞬间切换到了清汤寡水的水墨图,大片松软的雪地gāngān净净,李十安突发奇想,觉得用脚印在雪地上作一幅画应该会很不错。
说gān就gān,他背着背包在白雪铺就的纸上走着,每走一步就想象自己在画纸上落下一笔,每画一笔都会思考良久,然而这幅画刚画了没几笔,李十安发现公园和马路jiāo接处一个圆形露台的路灯下面出现了一抹红色,那抹红色就像这副水墨图里不和谐的笔触,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个围着一条红围巾的人。
李十安刚发现那个人的时候,那人已经停下了脚步,将自己的包取下来一把丢扔在了路边的雪堆里,然后是围巾,外套。
这大晚上的该不是碰见什么死变态要luǒ奔吧?
李十安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只见那人踢了两下腿,然后舒展开了长长的双臂,掂起了脚尖,没有了那巨大的外套和围巾遮挡,纤细优雅的脖颈就那样bào露在夜风中。
这是……要跳舞?李十安正想着,一场不期而遇的表演就开始了。
暗夜是舞台,路灯是专属的聚光灯。
舞姿一开始是缓慢而优美的,犹如一只颤动着翅膀的天鹅在结着薄冰的湖面轻轻移着足尖,随着那舞姿李十安耳朵里仿佛都能听见大提琴悠扬的旋律。
这样的雪夜,这样的舞蹈令李十安莫名觉得放松,他等着邂逅一场视觉的盛宴,却在这放松中不知不觉跟随者舞蹈节奏的变快神经紧绷起来,连带着那不存在的大提琴的声音也在脑海里急促起来。
扬起的细雪在路灯的照she下犹如散落的星辰围绕在舞者身边,随着动作亮起又熄灭。
李十安好像天然对这种肢体的艺术能够有所感悟,舞者开始旋转的时候,他感觉随着自身对眼前画面的沉浸坠入到一种极致的哀伤之中。
他不懂舞蹈,可喜欢绘画的他有天生的直觉,他感受到那旋转中压抑着的悲伤。
悲伤随着旋转不断膨胀,膨胀却又不释放,就是收着,闷在心里,一圈又一圈,一遍又一遍,每一圈每一遍里的情绪都犹如堆叠的cháo水般层层叠叠扑面而来,拍打着他,撕扯着他。
山呼海啸终归于平静,李十安看见一只羽翅稚嫩的天堂之鸟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他心脏近乎停滞,忘了身在哪里,他想上前去替他挣脱那樊笼,然而只能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鸟儿终于声嘶了,力竭了,死在了湖面上。
舞蹈结束了,舞者保持着一个悲伤又绝望的姿态静止在雪地里,李十安觉得自己的喉咙仿佛也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扼住了,不能呼吸。
这是一场没有音乐,只有一个观众的表演,可李十安感受到的是无与伦比的震撼。
眼前一幕对李十安来说冲击力无疑是巨大的,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心砰砰直跳。他还年轻,生活亦平淡,他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好像通过一场舞蹈窥探了他人的内心。
李十安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等回过神来,舞者已经围好了围巾看向了他这边。
出于礼貌他觉得应该上前去打个招呼,夸赞一下对方,可就在还未挪动脚步的时候,一辆豪华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路边响了一声喇叭,李十安被这声喇叭吓了一跳,然后他就看见那位舞者拎上挎包朝那轿车走去。
因为那巨大的围脖遮挡,李十安并没有看清楚他的脸。
车尾灯熄灭了,很快就驶出了李十安的视线,李十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可脑子里已经演绎了一出火星撞地球,他有迫切想要动笔的愿望,然而腿就像冻僵一样跟不上脑子的节奏。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他忽地拉起衣领遮住口鼻往家的方向跑去。
回家的路还有一段距离,李十安一直跑,跑到累了就停下来撑着膝盖喘两口气,冷冽地空气吸入肺里令他肺腑剧痛,他拿袖子一抹额头上的汗又跑了起来,等终于站在家门口的时候,腿和手都在发颤。
打开密码锁慌慌张张地进门,手忙脚乱地把包往门厅的鞋柜上放,脱外衣的时候动作太大,撞倒了门口鞋柜上的花瓶摆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