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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的空旷大厅中,所有的桌椅器具都靠边摆放,蒙着黑布。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零三分,再过四个半小时,游轮上的员工就会过来,将赌具全都摆开,点亮正上方的巨大水晶灯。

阿修躺在大厅正中的地板上,无聊的手指敲着地面,其中一根手指上还打着白纱布包裹的固定器。

在游轮的室内,是听不见任何声响的,今天的海风很平静,连船体的起伏都感觉不到。他闭上眼睛,大大张开嘴打了个哈欠。

——有人走向阿修。

那个人没有穿鞋,赤着双脚。他身上也只披着一件灰色浴袍而已,白金色的长鬈发还在向下滴着水。

阳光从舷窗外斜落在他身上,胸口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闪着光。他蹲下身,坐在阿修旁边,胸口的闪光物晃了晃,是项链上造型细巧的纯银十字架。

阿修黑色柔软的短发被他温柔地梳理着。

“——我听说你还是不肯受洗。”

阿修睁开眼,盯着眼前晃动的十字架。

“我不觉得上帝会给我涨薪。”

“那是因为你没有把工作完成好……为什么会出现那种事?”

“你应该看过报告……”

“我要听你自己说,阿修。”

“他们鼓动‘寝室13’里的人,要所有O型血一起抬价。‘楼管’处理掉了几个带头的,还有跟带头者来自同一个村子的。”

金发男人若有所思。他的瞳色是淡天蓝色的,很难从里面捕捉到实质的情绪。

“你是怎么处理的?”

“我接到电话,就先去马斯克港口的酒吧喝了椰子汁,然后去老虎机厅玩了一会儿,有很多游客在海滩边冲làng,我赢了五美元,又买了几个椰子,在海滩边看他们玩滑翔伞……”

“——直接说那些被处理掉的人吧。我的命令是什么?”

“我想和你多说会儿话,加纳纳。”

“我的命令是什么?”

“……”阿修安静了一会儿,大概是被十字架的反光弄得眼花,躲开了他温柔坚定的眼神,“……‘牵扯到尸体的处理,要处理到位’。”

“你处理到位了?”

“没有,我买了五个椰子,摊主还送了我一个……”

“你把它们原样丢进了河里,那条河把它们冲走了,冲到了一个很麻烦的地方。”

“我没有把椰子壳……”

“——我说的是尸体。”加纳纳改成跪姿,让他躺在自己腿上,抚摸年轻人的黑发,“没有尸体,魂灵上不了天堂。”

“上帝给了你人头提成吗?加纳纳。”

“上帝给予我一切,给予万物一切。他只需给我零提成,我甘愿侍奉他;但我给你月薪、奖金、海边别墅,你呢?你回报给我什么,阿修?”他抚摸阿修头发的手停了下来,很困惑地看着这个人清澈明亮的双眼,“——你还私自行动去抢回尸体,却并没有把你的敌人都送去见上帝……”

“加纳纳,他们也许不信上帝。或许就像我一样,我信奉冰镇椰子汁。”

听见他的话,加纳纳合上双眼,握紧了胸前的十字架,他面朝舷窗外的阳光,神色绝望。

阿修身边的地上散着几张皱巴巴的打印纸。其中一张,是国际行动中警方使用的工作证复印件。

在抢回尸体的行动中,他和护卫队中的一个人缠斗了很久。搏斗中,那人佩戴的工作证被打落在地。

——严武备。

护卫队的其他人都可以不管,只有这个叫严武备的人,和阿修近身缠斗过,看见过他的脸。

必须尽快处理掉。

何株的岗位并无法连续请出太多假期。年假更类似于一个摆设,请了年假,后面就要用更多调休来补这些假。

门诊时候还被病人家属介绍对象:“哎,我女儿也是本地人,和何医生年纪差不多……”

何株勉qiáng笑笑。

“有的医生不赚,但你们这种医生赚得多啊。”

“就普通吧……”

——在国内医生中也许收入较高,但之前为母亲还债,已经把几十万的存款都jiāo给了借贷公司。他以为这样慢慢还就可以,结果发现,每个月所有的工资,根本不可能抵消总欠款数额的增长。

国内这种民间借贷,利息永远不可能高于高利贷的警戒线。但它靠许多其他杂项名目,最常见的就是“拖延费”。

用这些杂项来堆积欠款,让人永远都无法还清,只能不断还,不断还,最后被彻底榨gān每个月的收入,被bī着抵掉房产,或者和他们合作其他的灰色产业。

“你技术好啊,前途无量的嘛。”家属显然很中意这个说话温文尔雅的年轻医生。

“资历低……”

“哦,是是,你们这行就是论资历职称的,得熬。但你技术好啊,像你这样的年轻医生要是去国外……”

何株听见他的话,整个人都一激灵,踢到了旁边电脑的主机箱,电脑屏幕立刻暗了下去。

还好这是今天最后一个复查指标的病人了。

天已经黑了。严武备说来接他,两人出去吃饭。其实他们都会做饭,但都是平时没空做饭的人。

本来是心情愉悦的事,结果下班前收到了金哥的消息:“好消息好消息,哥请你出来喝酒,咱们商量下一单生意!”

何株没理他,直接把消息删了。

严武备找了家烧肉店,暖灯和炭烟下,他的神情也有点疲惫。

“我找其他部门同事问了你的事……”

严武备的话没说完,何株的筷子就落到了地上。他反应过来,严武备指的“事”应该是何秀的欠款而已,于是装作只是失手,到桌下把筷子捡起来,换了双新的。

“你们之前去找何阿姨,他真的没有限制你行动?你手机为什么不回消息?”

“……嗯。”何株脑子里早已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是金哥教他的,“我妈借了好几方的钱,金哥这边至少还能宽限一段时候,但其他公司说不好。我怕我和外面联络太频繁,其他公司的讨债人会跟着我找到我妈。”

“那你找到阿姨了没有?”

“没有。我妈可能躲出去了。”

“那你怕什么?……算了,你胆子小,不过谨慎点也好。”

严武备教他,要学会收集证据,主要是言语或者行动威胁、人身限制、没收通讯工具之类。只要有这些,就有名目做文章。

“要、要用窃听之类的收集证据吗?但这不是非……”

“不用,有些手机的APP就可以自动化录音,待会儿我教你。”

说话间,菜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服务员端了两份甜点过来。严武备起初没在意盘子里的甜品,他还没看清那是什么,何株就把两盘东西都拿起来还给了服务员:“他不吃巧克力的。”

盘子里是巧克力冰淇淋。

服务员一怔,大概第一次听见有人要把这两盘东西还给自己,连忙笑着回答:“这是附赠的……”

“我知道,他不吃。他闻到巧克力的味道会过敏。”

何株坚持把两盘东西还了回去。严武备沉默着,等服务员端走甜点。

等人走开了,他才开口:“何株,其实……我没那么介意了。”

何株握着茶杯,抬眼看他。他坐严武备的车过来,看见车里的平安吊坠上还挂着那个孩子的照片。

严武备的弟弟——严文聪的照片。

“我知道你怕什么。”何株说,“我们离了对方,都是活不了的。”

严武备有个弟弟。后来“丢了”。

这件事情的详情,很少有人知道。严武备的父母对此含糊其辞,仅仅说孩子是在公园玩的时候弄丢的。

但何株知道,严文聪是被严武备弄丢的。小儿子失踪之后的第三年,严武备的妈妈因为脑出血过世,至死都没原谅大儿子。

父亲对大儿子也没有好脸色。小学时候,严武备曾经和何株说过自己的“计划”。

“——下周学校chūn游的时候,我要逃走,然后去làng迹天涯。”他说的很认真,“这样我爸会觉得我死了,他就不用每天看我恶心了。我去找武林高手,练成大侠……”

“那我怎么办?你走了,他们又会重新欺负我。”

“那等我们小学毕业之后我再走。”

那时候升学,往往是就近的小学升就近的初中。初中开学的时候,严武备显然已经没那么幼稚了。

但现实的痛苦也更锋利地显露在眼前。从前孩子只觉得“爸爸讨厌自己,自己想走”,后来明白了,这根本不是走就能解决的事情。

自己的家已经完了。

何株的爸爸是在孩子准备中考的时候没的。他开单位的车,在车排气管上接了根管子,从车窗把管子另一头放进车里。

然后开着收音机,抽了根烟,启动了发动机。第二天的晚上,才有行人在路边发现他的尸体。

——那是何株第一次恨妈妈。因为那一次,是何秀赌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讨债人找上她和丈夫的单位,每天堵在他们下班的路上,拉起“欠债不还,天理不容”的黑白幅。

两个小孩,一个被父亲厌弃,一个恨着母亲,放了学谁都不想回家,蹲在小区外的河边打发时间。

第二天上班时,何株发现一个熟悉又厌恶的人影等在自己办公室门口。

金哥嬉皮笑脸搓着手掌凑过来:“宝贝,你昨天咋不回我消息?”

何株没理他,想进办公室,但是被他拉住,往电梯口拖。

“咱们得聊聊‘生意’,有进展,好进展!”

“放手……我不会再做了。”

“——那我就在这嚷起来。我还没闹过你办公室呢。”

何株站住了,脸色很差。现在距离早jiāo班还有一刻钟,金哥把他拽到一个僻静处的等候椅上,根本掩不住笑意。

马来西亚那边的“瘦子”,很满意何医生的手艺。

其实就算是器官jiāo易,他们也有很激烈的行业竞争。好的医生昂贵且抢手,之前和瘦子合作的两个地下医生,是他们能找到的最便宜的、且没人来抢的医生。

相对的,水平也可想而知。

这是很依赖于口碑的产业,如果术后的死亡率太高,不要说病人,就算是卖器官的人也不愿意跑他们这边来“出手”。他起初对何株并不抱希望,需要两组人合作的移植手术,只有何株一个人操刀,而且这人还看上去情绪很不稳定……

但从术后的结果来看,何医生的手艺比原来的两个医生高出不知多少个档次,并且只花了一半不到的时间。

既便宜,还快捷,还优质全能。

中国的外科医生真是太神奇了。

瘦子第一次和金哥用那么激动的语气通话,他希望在下个月再请何株过去一次,价格比原来高了三成,而且会为他们预定当地最好的度假酒店。

何株听完金哥的转述,眼神毫无波澜:“而你就给我五百?”

“啧,咱们刚开张,都是亏本做生意的,前几次都不赚钱,赚个名气。再说,你是为了抵债才过去gān活的,多gān点活,早点把债还清,多划算。”

“那我要知道,上一次,我还了多少债。”

金哥嘿嘿笑:“这又不是台面上的生意,哪能有明账?你放心吧,我都记着……”

“——我不放心。”何株很清楚自己的“手艺”值多少钱,“除非你出个明账,告诉我上次的手术还了多少,要不然就没有下次。反正债多了不愁,我习惯当老赖了。”

他丢下金哥,回了办公室。

“——五千。”

金哥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来。

“扣掉中间人拿的提成,扣掉机票酒店,扣掉我的介绍费,一共还给了公司五千五,有五百是我的讨债提成,帮你抵掉了五千的债。但是这次你去,就可以抵一万。”

何株的心里动了动。他心里清楚,金哥肯定虚报了,但至少能真的抵掉债务。

“我要你帮我预付欠款,”他说,“他们一定是给你定金的。你预付一万给借贷公司,先让公司出一万的还款证明,盖章。什么时候看到文件,我什么时候跟你走。”

下周一的时候,何株拿到了一份还款证明。

金哥已经迫不及待了:“那出发日就定在本月的……”

“你等一下。”何株的脸色不好看,“咱们去几天?”

“两场,一场在马来,一场在菲律宾。大概……六天左右吧?”

“……我请不出假。”

“啥?”

何株的声音和蚊子叫一样,头也低了下去。他请不出假了。

金哥不明白,病假啊事假啊,产假丧假也行啊?扣点工资就扣点呗……

“真的请不出……”

“不是,月末不是还有个小长假吗?”

“……我们小长假不放假,照样要上台和值班的……”

“你们这是当医生还是当苦力啊?你诳我吧?!”

……

何株最后只能挤出两天半的假。但瘦子那边非常愿意配合他们的时间,先安排了马来的手术。

严武备昨晚在审讯室通宵熬鹰,大清早的又醒了,要送何株去机场。何株说是去外地听讲座。

“去青岛的哪个航班啊?”

何株报了个航班号,那是预先都准备好的说辞。

“行李真多啊……”

“嗯,有些是帮主任送给老同学的礼。”

——其实是专业书。和他搭班的团队水平太差,何株想帮他们补一补功课,这次把书带去,下次去要收作业。

“对了,你昨晚通宵去哪了?”

话题总缠在自己身上,总让他觉得很不安。

“公事。这你就别问了。”

严武备昨晚在审一桩很麻烦的案子。有几个河口人,被亲戚报上去,说是往红河另一头卖器官。

应该是亲戚之间原来就有田地上的矛盾,所以抓住契机就大义灭亲了。但因为只是卖出去,买主又是越南那边的,具体该怎么界定……

又因为严武备所在的特殊事务组,刚刚被卷进那桩器官jiāo易杀人案,这个烫手山芋就被丢了过来。

“真是疯了。你说,真的有人敢让那种地下的野jī医生取自己的肾啊。一个肾,说是只卖了两千五美金……买主花了七万还是十万美金。真是……”

他掐头去尾和何株抱怨着这件事。但何株的眼神定定的,很诡异地看着他。

“咋了?你是不是不慡,自己读了那么多年熬了那么多年,还不如一地下医生赚得……”

“……七万美金?”

“嗯。有钱买命。”

“……七万……汇率换算就是……”

严武备和他开玩笑:“天啊,兄弟你是不是动心了?你可别。”

“怎么会。”何株笑笑,“也没多少钱,哪里值得去坐牢。”

嘴上一边这样说,一边用手机给金哥发消息。

“出发前我们要谈一谈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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