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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枕寒流
作者:青陆晼晚
文案: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停桡不用增悲慨,楚庙长陵共一丘。”
伪孤臣×伪孽子
架空民国,年上
内容标签:民国旧影传奇现代架空
一句话简介:灿烂烟花的余烬
立意:雪泥鸿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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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灰
陈公馆里自从有了女主人,那个珐琅自鸣钟就与标准的时间分毫不差,因此当它发出六声“铛”的响声传到卧室时,歪在chuáng上的顾静嘉透过半拉开的妃色窗帘,见到天色已经全然变成了蓝紫色。嵌在天幕上的大团大团的云彩氤氲开来,一回回地幻化成各色形状,聚了又散。
在外人看来,这位陈家的二少奶奶是面上清寒,骨里含媚的,圆圆的眼睛只在眼角处微微上挑,有了凛冽的弧度,但因她时常笑着,于是那一点凛冽也成了用来哄人的表象——刚嫁人时她还能唬人,现在连顽童也不怕她。
她听见那客厅里的钟声,回魂似地放下手里的书,用护甲刮了刮从刺绣着大片海棠花的白绸睡袍里露出来的一段与睡袍一色的冷白的腿。那睡袍自前天夜里至今都没换下,现在在森森的屋里头简直要凝出水来。她沉默着,看着婢女阿侯屋里屋外做事,一言不发,盯住那个枣红色的身影,又似乎没在看。
凉风起于天末,近来秋水繁多。
外头淋淋沥沥的秋霖已经下白了,劈天一样的一串一串的水柱现到眼里实在细极。雨柱击打花枝的声音,连带着在檐下躲雨的麻雀发出的沉闷振翅声也一并传进屋内。最后还是阿侯推门进来的吱嘎声,终于将顾静嘉从她固守的空莽世界里唤醒。
阿侯向她说:“三小姐来了。”
陈三小姐陈以琬也是能做事的年纪了,她大学毕业之后,不顾父亲反对,跟两个兄长都有往来,还为此跟父亲大闹了一场。那次吵闹将她彻底推向兄长,于是她年前辞了在南浦的工作,跑到白门来投奔早已跟父亲断了联系的二哥。
这个世上,姑嫂之间不相容几乎是常态,陈家也未能免俗——陈三小姐瞧不上嫂嫂的放肆,顾静嘉也懒怠敷衍她那世家养出来的的清贵脾气,因此三小姐得了二哥陈以蘅的资助,在外头另置了一处房子。
陈三小姐平日几乎不来陈公馆,故而这次登门,着实在顾静嘉意料之外。但她终于还是起身拉开了门,抱着胳膊倚在二楼的木栏杆上往下看,见了沙发上坐着陈以琬,默了片刻,还是回了卧室,在睡袍外面披了一件刺绣着合欢花的绛红色披风,又把微卷的长发拢了拢,用一枚描金发卡别住。收拾停当,她窥镜自视,自觉无甚可令那个从旧朝仕女画中生活的三小姐指摘的了,才涂了一点口红,抱着自己放在chuáng头的那本小说下了楼。
陈三小姐是个年轻的女孩子,青黛色的细眉被描得仔细,秀丽高挺的鼻梁下是花一样娇艳的嘴唇。听见楼梯上的动静,她放下手里的茶杯,看见款款下楼的二嫂,暗自不动声色地蹙了眉,继而很和气地起身向下楼来的顾静嘉道:“我听说二嫂在外头有了写诗的朋友,就拿了几册书店里出版的诗集来送给二嫂。”
陈以琬从小就是温和的脾气,因此顾静嘉并不能根据她的面色来判断她的心思,如今大了,叫顾静嘉连话里乾坤都辨不分明(许是她也厌倦去辨)。
无论如何,在数次与三小姐jiāo谈的经历中,顾静嘉到底积攒了一些经验,因此她整了整身上裹着的披风,同陈以琬坐在了沙发上,拿起桌子上的那册诗集翻看,只看了几页,她便失掉了兴趣,懒懒地道:“我不爱看这些。”
然后她将那册诗集掷了回去,嗤笑了一声:“三小姐是治古文学的,对新诗的鉴赏力实在叫我不敢恭维。”
陈以琬仍旧很斯文,不紧不慢地道:“我知道呀,所以我带来给二嫂看。二嫂在翡冷翠读哲学,接受的是西方的学问,自然qiáng过我去。我听说有些新派诗人,还来请教二嫂呢。这位……”她说着拿起那册诗集,看了一眼署名,“野马先生。听说就是二嫂的入幕之宾呢。”
顾静嘉终于明白了陈以琬的来意,漠然道:“那是我的事。”
说起来,她的婚后生活十分自由,无需侍奉公婆,也无需日日同叔嫂打jiāo道,丈夫陈以蘅又不常在家,日常不过就是出没于电影院和歌剧院,再要么就是跟自己的闺中密友闲谈。她从中学时期就跟父亲在翡冷翠游历,婚后又离开了娘家所在的明京,在白门当地没有什么故旧,却结jiāo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陈以琬所说的野马,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