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劲儿往菜地的方向缩,嘴里神经兮兮念叨:“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好好生娃,好好生娃,不要打我……”
女孩孩泪流满面,神叨叨的模样仿佛是受刺激后,疯了。
这一看就是个小姑娘,都还没发育完全,如果不是被张凤家的二娃给睡了,怎么可能说得出这种话?李云珍越想越气,气不过多给的那三千块钱!
不过,女娃身子gān不gān净,她都觉得没所谓,能给她生个孙子就行了。她打算带着儿子张星,去张凤家里闹,把多给的三千块钱要回来。
这种白眼láng亲戚,不要也罢!
……
趁李云珍不注意,苏秦缩到菜地里,一埋脸,含住一撮长在地里的芹菜,连腥臭的泥土一并吞进腹中。
这时候,张星从外面回来,叫了一声“妈”。
男人一跨进院子,看见缩在菜地里,鼻青脸肿、瑟瑟发抖的姑娘,眉梢绽开惊喜。
他走过去,像观赏一件玩物般打量着苏秦,扭过头问李云珍:“张凤送来的?给了多少钱?”
这语气,宛如盘问买一头猪花了多少钱。
男人因为常年做农活,身材结实且高大,皮肤黝黑发亮,五官硬朗,浓眉飞扬。他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深色格子衬衣,皱皱巴巴,还缝了两个补丁。
张星小学毕业,在村民的眼中,他就是知识分子,村里的男人属他文化最高。他今年三十岁,在城里打了几年工回来,也算有了见识,被村民推荐当了村长。
李云珍把事情经过给张星jiāo代了一遍,然后怯怯懦懦地问儿子:“要不要,把腿给她打折?免得跑了。”
虽然苏秦鼻青脸肿,看不清她本来样貌,但好歹是个女人。
“艹他妈的,这个张凤,骗钱骗到老子头上来了?待会我去找她!”张星看了眼苏秦,提了提裤子,说:“她已经是个赔钱货,再瘸个腿,多不划算?就算给她加一双翅膀,她也跑不出去。娘,我饿了,给我下碗面。”
李云珍:“好嘞。那她怎么办?”
张星在城里呆过几年,相对村里人,他有蜜汁优越感。他就要与众不同,就要搞特殊,觉得自己同那些愚昧的村民不一样。
他看了眼苏秦,说:“丢到我屋里,吃饱了饭再gān她。”
……
苏秦被丢到张星的屋里,隔壁就是堂屋,母子在堂屋里说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张星坐在堂屋里吃面,李云珍有一搭没一搭跟他说话:“星娃,刘家村的村长,叫你过去gān啥啊?”
张星说:“哦,是同罗乡的乡长,召集了我们几个村的村长开会。据说有个姓黎的硕士,来了同罗乡支教,让我们这几个村的孩子都去上课。这个硕士来了同罗乡之后,不知道从哪儿听说我们村儿风景好,非要来我们村儿采……采风?你也知道我们村儿的情况,哪儿能外人进来?”
李云珍问他:“锁石?那是个啥?采风又是个啥?”
张星嫌弃地看了眼无知的母亲:“是硕士!高文化知识分子,采风的意思,就是来参观我们村。”
李云珍哦了一声:“高文华知识分子?那……能比你还有文化啊?”
张星吸溜一口面条,“人家是大学生,你说呢?”
……
听着隔壁的声音,苏秦胸口满涨的激动。
姓黎的硕士?是黎川吗?是黎教授吗?
即便跟黎川结婚五年,她依然喜欢叫他“黎教授”,难以改口。
可是……时间线不对啊。
她记得,前世黎川来支教时,是五年后,那会黎川已经是副教授。
黎川21岁研究生毕业,26岁成为副教授,28岁成为正教授。他家庭条件不错,却放弃继承家业,选择教书育人,搞研究。
现在是chūn季,苏秦的身体很快有了过敏反应。她的身体开始发痒,密集的粉红疙瘩遍布全身。
她的脖颈、脸上、手背上,均是密集的疙瘩,看着瘆人。
……
张星和李云珍进来,看见缩在chuáng上痛苦地苏秦,再看她身上的疙瘩,头皮均是一麻。
即便男人能对着丑陋的女人下嘴,对着这种浑身密集疙瘩,宛如鬼魅的女人,怎么也下不去嘴了。
李云珍拉着儿子,急道:“这个杀千刀的张凤,给了咱们这么个有病的疯婆娘。星娃,这女娃我们不要了,去退货!这种发病的疯婆子,生不出啥好男娃,走,咱们要钱去!”
苏秦被打得脸肿,看着本就可怖,再加上她胳膊、脖颈、满脸密集的疙瘩,让张星不寒而栗。他不是嫌这个生娃的工具丑,他是怕这个“工具”有传染病。
他觉得这个症状,倒是像极了城里的那个……艾滋病?
张星越想越恐惧,和母亲抄了家伙,去找张凤麻烦。
*
据说张星以前在城里,打死过人。张凤不怕李云珍,但怕张星。
张凤答应退给他们四千,并说:“二婶,星娃,现在城里头抓得严,拐一个姑娘真的不容易。你们就凑合凑合,能生娃就得了,你闭着眼睛睡,不都一样?”
张星想起苏秦那满身的红疙瘩,坚持不要她,“不成。你给老子把钱退了,这娘们儿老子不要!”
张凤见他坚持,然后给他们出主意:“二婶,星娃,我千里迢迢把人弄回来,也不容易,我总不能做亏本生意是吧?这样,你们把这个姑娘卖给村尾的傻子家。傻子爹临死前,给他留了一笔买媳妇儿的钱。他们家傻子,哪里懂姑娘有病没有病?你们说呢?”
李云珍觉得可行,然后说:“那你去跟傻子妈打商量,两千,卖给他们。”
张凤一锤掌,脸上展开笑容:“好嘞。我这就去!”
苏秦被张凤五花大绑,被人像牵牛一样,牵去了傻子家。
傻子叫非非,今年也才十五岁。他爹死后,爷爷和奶奶也相继过世,家里只剩了他和母亲云琴。
据说,傻子爹留了一笔钱给他买媳妇,但云琴觉得傻子还小,可以再等两年。但现在张凤送来的这个女孩,便宜,她觉得可行,就从张凤手上把苏秦买了过来。
苏秦被关在房间里,饿得体力不支。
到晚上,有人推门进来,拉开了灯。
傻子端着一碗开水,站在门口,抿着嘴唇打量她。
傻子才十五岁,已经有一米七八,他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红t恤,宽松短裤。
他很瘦,却不是那种gān瘦,皮肤很白,巴掌小脸,五官也算好看,一双眼睛清淩淩地,看她的眼神像极了一只无害的小奶狗。
苏秦眼眶有点湿。其实她没想到,会被转卖到傻子家里。
前世,她在张星家里呆了五年,因为生不出孩子,要被张星转卖给村里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她半夜里逃跑,慌忙之余躲进了傻子家。
傻子找小猫咪时,发现了chuáng下的苏秦。
张星带人进来,问傻子有没有看见苏秦。傻子点头,然后指了指后院。
苏秦藏在傻子家chuáng底,藏了三天。傻子每天给送水,送馒头。
傻子妈以为他拿了食物去喂野猫,也就没放心上。苏秦在傻子的chuáng下,呆了整整一个星期。
她在chuáng下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大声喘气儿,一个星期只跟傻子说过“谢谢”两字。一个星期后的晚上,傻子带她逃出了村子,他们跑去了同罗乡,找到了去那里支教的老师。
后来,在学校上课的小孩告了状,苏秦和傻子被抓回了村子。
因为傻子触犯村里妲忌,被村里人惩罚,活活烧死。而当他们打算砍断苏秦四肢时,发现她怀孕了,她因此逃过一劫。
之后很多年,她都忘不了傻子被烧死的场景。
之后,黎教授带警察赶来时,她被村民转移走。
黎教授和警察没有放弃,在山里蹲守了半个月,才找到她的踪迹,将她救了出来。回到城里,她在父母的陪同下,去做了流产手术。
张凤因为贩卖人口被抓,而张星也因为在城里杀过人被逮捕。而李云珍和那些买媳妇儿的村民,仅仅只是被口头教育批评。
除了苏秦,村里其它被拐卖的女孩也被救了出来。可有些女孩在回到城里后,又选择回到那里,她们舍不得孩子。
苏秦去警局报案,举报李云珍和几个亲戚故意杀人,将傻子活活烧死。可警察们去了村里,村民们却表示,村里压根就没有傻子和傻子妈这两个人。
因为没有证据,这件事不了了之。
……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相对于其它被拐卖的女孩,苏秦都是幸运的。
此刻看见傻子活站在门口,眼泪抑制不住往下流淌。
傻子见她哭了,连忙将水搁在漆黑的柜子上,拿手指了指装水的搪瓷碗,然后退了出去。
傻子不是真的傻,他只是闷闷地,不喜欢说话,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像傻子。
他很聪明,前世如果不是他,苏秦也出不了村。
苏秦扫了眼那碗水,没有喝,等傻子退出房间,她把水倒在了chuáng底。
在这个村子里,其实除了傻子,她谁也不能信。这碗水虽然是他送进来的,但她不确定里面是否被他母亲下了药。
即便此刻她渴得嗓子冒烟,也不敢去碰那碗水。
农村的瓦房比不上城里的居住环境,卧室的地面不是水泥地,更没有瓷砖,而是黑漆漆的泥土地,又cháo又湿。
卧室里如果不开灯,便黑漆漆地。这里连柜子都是漆黑陈旧的。chuáng单和被套,虽然老旧,但洗得很gān净,上面还有皂角的清香,看得出,傻子的母亲很爱gān净。
对比之下,张星家里邋遢很多,被褥cháo湿,且有令人作呕的霉臭。
苏秦知道傻子是一个怎样的人,如果这个家里只有他,那她完全可以安心。可他还有一个妈,对于他的妈妈,她不了解,但这里的乌鸦一般黑,他母亲应该和村里其它人一样,冷血无情。
否则,前世的傻子也不会让她躲在chuáng底一个星期之久。
苏秦很困,却不敢睡。
晚上,傻子再次走进来,拿剪刀给她剪了捆住四肢的绳子。
傻子站在她chuáng边,看着她,指了指隔壁堂屋:“外面,等你。”
苏秦揉了揉肿痛的手腕,盯着他的后脑勺,喊出口:“非非。”
傻子停住脚步,明显一愣,转回身看她。
这一次,他看她的眼神,不再是那种温和无害的小奶狗,是带着一种锐利的警惕。
苏秦被他突然转变的眼神吓到,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眼前这个大男孩,不再是前世她遇到的那个单纯善良的云非。
她心里咯噔了一声,才又小心翼翼给自己圆话:“我的小名……叫飞飞……你可以叫我飞飞。”
傻子的目光又在刹那间转变,眼神恢复平时示人的憨傻。
苏秦下chuáng,穿好鞋,跟着他去了堂屋。
堂屋里,对门的那面墙上贴着□□画像,白炽灯下摆了一张方形餐桌,上面摆着两菜一汤。
一盘腊肉炒蒜苗,一盘炒油菜尖,一大盆豌豆尖苏肉汤,方桌三面各摆了一碗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