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虎在人群中站着,远远的看着李铭冠的一举一动。自从上次在走廊里与李铭冠见过一面、握过一次手后,他就没有怎么再见过他。李铭冠太忙,金小虎也忙,虽然两个人忙得内容大不相同。两个人就如同身处两个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jiāo集,所以根本碰不了面。后来金小虎也只是在学长的毕业典礼上,又远远的看到李铭冠一次。当时金小虎是坐在一年级学生席上,而李铭冠则是做为优秀毕业生,做为北晨前任的学生会会长(学生会的换届已经完成,学生会长由三大家族中的另一家族继承人接任),在主席台上,发表了一番jīng彩的毕业演讲。李铭冠是活动家,所以他的演讲颇有政治家的风度。毕业典礼后,金小虎就再也没有见过李铭冠,直到这次的婚礼酒会。
金小虎看到李铭冠微笑着与一个人握手,寒喧了几句,那个人走开了。金小虎正准备转移视线时,突然看到李铭冠抬起头,远远的向这边看过来。他也看见了金小虎,脸上的微笑还保持着原样,但却好象多了点内容。他远远的冲金小虎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金小虎也微微晗了一下头,算是回应。李铭冠似乎想走过来,但是来表达恭贺之意的客人太多,排着队从新郞那边过来,李铭冠又连忙去招呼他们。等到李铭冠再抬头看向刚才金小虎所站的位置时,那里已经不见人影了。
金小虎跑到别的地方转了一圈。不一会儿工夫,他就遇到了金姐和陈先生。金姐看到金小虎,刚刚说了一句:自己好好玩。就一眼憋见有认识的人,开心的举着酒杯拖着陈先生,踩着高跟鞋就过去了。金小虎又遇到了几个北晨的同学,他们聊了一会,就一块去找到陈炳耀,陈炳耀正在跟几个打扮淑女、谈吐矜持的小姐jiāo谈。于是大家展开群聊。那几位小姐好奇的打量着金小虎,因为以前没有见过他,而且金小虎今天因为规规矩矩的装了礼服,所以打扮确实很帅气动人,让另外的几位年轻男士相形见绌。
陈炳耀和另外几位北晨男生辛辛苦苦扮绅士,与淑女们聊了一会。金小虎最受不了装模作样故作身份的女人,所以就在他们聊天时,突然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陈炳耀想忽略他这个动作,但其他的人都注意到了,停下来看着金小虎。金小虎扔下一句:我还有事。就转身走了。
金小虎走到人少的地方,看到落地门外有个大露台,摆着圆型茶桌和椅子。露台上一个人也没有,冷冷清清,与酒会上的喧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金小虎走到一把椅子边,向里一倒,随手扯开脖子上的硬硬的领结,那东西一整个晚上都让他非常不舒服。金小虎在清凉的夜色中长出了一口气,随手抓了抓头发。微带凉意的夜风chuī得他非常舒服,比豪华酒会上无聊的对话要舒服多了。
“金小虎?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身后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把金小虎吓了一跳。他立刻抓住扶手坐直身子,回头一看,竟然发现是李铭冠站在身后。
(六)
李铭冠走到金小虎身边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金小虎说:里面太没劲了,出来透透气,顺便抽根烟。
李铭冠笑了笑,说:我正好也是出来要透透气,放松放松,里面实在太闷了。他拉过金小虎左边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金小虎摸出半包烟来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又问李铭冠要不要。李铭冠说:给我一根。
仅仅是jiāo接一根烟的功夫,两个人的jiāo情一下子拉近了许多,两个原本处于两个世界,不太可能有jiāo集的陌路人,似乎一下子找到了某种共同点,有了某种默契。他们一起坐在各自的椅子上默默的抽着烟,好象在享受眼前的这一时刻。微风袭来,带来夏夜的清凉,还混有一丝浅浅的甜香。墨蓝的天幕上挂着几颗淡淡的星星,惹隐惹现的闪着微光。这样的轻松愜意,连时不时从身后繁华热闹的大厅中传来音乐和喁喁声,似乎也渐渐隐去了。
李铭冠突然感慨说,以后到了国外,很有可能会怀念这个地方,会怀念这种难得的平静详和,还有会怀念今晚。他指给金小虎看天上的那几颗摇摇欲坠般的huáng色星星,告诉他尤其是这样的场景让他无法忘怀。那种语气中,有一丝伤感的味道。如果放在以前,有人对他说这种话时,金小虎会毫不留情的说:有什么忘怀不了的?都是有钱人的臭毛病!但是眼前的不是别人,而是李铭冠。他那慡朗却低沉的声音,勿庸置疑却淡淡的语调,还有藏在幽幽反光的眼镜后的锐利明亮的眼神,让金小虎所有想要脱口而出的话都失去了意义。金小虎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不想说什么,露台上的气氛已经被李铭冠的思绪控制了,金小虎几乎已经丧失了打破的这种气氛的权利。金小虎一声不吭的抽着烟,保持着让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的沉默。他只是静静的听李铭冠在说什么。
李铭冠告诉金小虎他并不想到国外去读大学,因为这里有些事情,让他放心不下。所以,他会很快结束在国外的学业,回来要么继承家业,要么开创自己的事业。他并不想仰仗家族的势力,但是做为继承人,他有他所必须担负的责任和义务。他提到了他的家族,这个各种关系错综复杂,恩怨纠缠的豪门贵族,他有些无奈。那些父辈的恩恩怨怨,遗留下各种问题,让他无法安心释怀。这些遗留的难以解决的纠葛,注定了李家内部会永远明争暗斗下去,他的继承人的地位也在时时刻刻的受到威胁。在这样的环境下,李铭冠已经看惯了至亲骨肉为了利益不惜兵戎相见,最终两败俱伤的惨况。他微微皱起眉头,淡淡的说了一句:这种情况早晚都需要改变。语气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qiáng悍。
李铭冠说:需要改变的事情还有很多。他又说到北晨的学生会,北晨的学生会也需要改变,因为北晨的学生会已然沦为家族之间争权夺利的工具,成为保守,僵化,壁垒和偏见的代名词。北晨的学生会需要新鲜的血液,需要叛逆的气息。李铭冠说他在当学生会会长的时候,曾经尽力在学生会中做出一定的改革,但是在他卸任之际,改革的所有效果都化为乌有。也许在北晨的有些人眼里,李铭冠也是属于离经叛道的那种人。
金小虎无言的听着,他已经差不多快把半包香烟抽完了,茶桌上的烟灰缸里掐灭了好几个烟头。李铭冠在抽完金小虎给他的那根香烟后,就没有再抽。金小虎很疑惑,不知道李铭冠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事情,这些与自己压根一些关系也没有的事情。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家庭里的烦恼跟自己说呢?对于象李铭冠这样的人,应该是对这种事情讳莫如深的。难道就是因为今天晚上触景生情,就把压抑了很久的心事一古脑的宣泄出来吗?为什么李铭冠会选中自己说这些事呢?难道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很好的倾听对象吗?
金小虎从烟盒里抽出最后一根烟,把空烟盒随手扔到烟灰缸上。当他准备点烟时,却啪啪啪怎么也打不着火。李铭冠用自己的打火机打着了火,送到金小虎面前。金小虎叼着烟看了他一眼,凑到打火机上点着了烟。李铭冠说,金小虎,其实我很欣赏你的能力和个性。你有一种天生的禀性,能把周围的注意力吸引到你身上。这次学生会换届时,我对你还是抱了一定的希望……,不过事情总是不凑巧,你对学生会不感兴趣,而我又面临毕业,没有太多时间。
金小虎愣了一下,然后他笑了笑,夹着烟卷的手搔了搔额头,说,我确实没多大兴趣。
李铭冠正要说什么,忽然从大厅里传来一阵大声的喧闹和骚动。他们一起回头张望,原来是新郞要发布什么爱的宣言。李铭冠抬腕看看表,发觉时候不早,酒会快要结束了,他对金小虎说:我要去帮一下忙。
金小虎说,那行,你去忙吧。
李铭冠站起身,说,以后有空再约你和陈炳耀出来玩吧。
金小虎问:你认识陈炳耀?
李铭冠说:认识。他在申请加入学生会时,我可能帮过他的忙。李铭冠顿了一下,又说:不过在我临走这一段时间可能会比较忙……。他象是想到了什么,从茶桌上找到一杆笔和一张卡片,顺手写下了一个号码。
李铭冠把卡片递给金小虎:我走后,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打这个号码找到我。
金小虎坐在椅子上,夹着烟,抬眼看着李铭冠,说,行,祝你一路顺风。伸手把卡片接了过去。
李铭冠说了声谢谢,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回大厅去了。
金小虎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看手里写着李铭冠在国外的号码的卡片,随手把它塞进了口袋里。
(七)
金小虎走到露台的栏杆前,扶着栏杆眺望眼前的夜色,抽着烟。在他眼前展开了一所位于半山腰的豪宅所特有的景致。露台下半月形的游泳池碧蓝清澈,波光粼粼。金小虎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真他妈的有钱人。
从金小虎身后的大厅中,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鼓掌欢笑声。金小虎可以看见李铭冠意气风发的脸在人群中隐现,脸上带着踌躇满志的笑容,游刃有余的周旋在上流酒会的繁华富贵中。在那里,他是众人的焦点。而金小虎却在那个明亮的大厅中找不到自己合适的位置。平生第一次,金小虎对于自己的前途有了隐隐的认识,他感受到了出人头地的渴望,虽然模糊不清,但是燥热的鼓动着他的心。他要有许多钱,要有非常大的权势,要许多人都来奉承恭维他。金小虎深吸一口气,狠狠的把手里的烟蒂在栏杆上掐灭,就离开了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