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气不是很凉,阳光灿烂的时候,他浑身的皮肤能泛出铜光来,比修车用的机油还亮,大老远都看得见。
天渐渐冷了。
语文考试,作文题目是《我的父亲》。郭小帅工工整整写道:我的父亲是一名军人,年夜,当千家万户团聚在电视机旁的时候,他在祖国最北端守卫边疆……左边一块橡皮擦飞来,打在他肩上。
张涛挤眉弄眼指了指试卷上的选择题。
郭小帅装作看不见,埋头继续写作文。
……长大以后,我也要做名像父亲一样的军人,为祖国国防贡献出微薄的力量。写完最后一个字,他站起身,jiāo了试卷,走出教室。
郭小帅从车棚里取出自己的二八老旧自行车,还没骑稳,就被人扯下来,一拳砸在鼻子上,热乎乎的液体顺着人中向下流。
这时候还没放学,四周静悄悄的。
张涛把郭小帅摁在墙角:“操你妈郭小帅,老子找你要答案是抬举你,别他妈给脸不要脸。你自个儿去班里问问,谁他妈敢不给老子试卷抄。你丫不就一只拍老师马屁的猪么,diǎo屁啊diǎo。”
郭小帅淡淡望着他:“我妈早死了,要操操你自己妈去。”
我操你妈!张涛大吼一声,一脚踢在郭小帅肚子上。
郭小帅额角冷汗一阵阵的,捂着胃说不出话。
张涛还要打,后面突然传来尖叫:“啊!打人了打人了!来人啊!”
张涛一急,拔腿就想溜,被郭小帅一把拖住袖子,死死拽着,怎么打都不放手。
校警卫颠儿颠儿跑过来。
郭小帅后来跟孙芳提起这茬儿时,笑笑地说:“你胆儿还挺大,就不怕他连你也一起打?”
孙芳脸一下子红了:“量他也不敢打女生。”
其实有件事她没告诉郭小帅,她早就喜欢他了,可又不在一个班,总想找机会认识,然后天上就掉下这么个甜头。
张涛被记过处分了。
要是打了别人,他还没这么惨,充其量警告一次。可对方是郭小帅就不行,他是三好生,优等生,学生gān部,考清华的种子选手。打了他就自认倒霉吧。
第二天郭小帅鼻子青青的来上课。
午休时他站在一年八班教室门口,女生视线齐刷刷向外she。
“请问孙芳在么?”
火辣辣的注目礼下,孙芳红着小脸跑出来。
两人坐在楼梯台阶上。
“昨天谢谢你帮我。”
“哪里,我,我应该做的。”
“开学这么久了,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长得太普通了,呵呵。”
“不,你挺漂亮的。”
“啊……是,是么。”
“你家住哪儿?”
“南明路昌街那块儿。”
“离我家挺近的。”
“是,是么。”
……
孙芳长得很像郭小帅的妈,瓜子脸,柳叶眉,狐狸眼,菱形唇红红的。
郭小帅看到孙芳,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爱上的第一个女人。
男人对初恋的执着,是女人没法想象的。就像男人对麻花小辫儿的执着也是女人没法想象的一样。
郭小帅恋爱了。
生活没什么变化,照常上学,傍晚照常回家做饭。只是有时回晚了,郭大明等得不耐烦,一顿恶骂。
在学校还是得收敛点儿,为了提高教学质量,整顿学习风气,严打早恋,班主任时不时开会,阐明谈朋友的危害。
“不要以为高考离你们遥远,三年的时间很短的,到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郭小帅想好了,非清华不上。
他决不让以后的儿子像自己一样,只有个修自行车的穷老爸。
他的表哥赵然就在清华,当年省状元考进去的,已经大二了,是个活跃积极的gān部分子。以后他去了清华,两人能互相照应。
生活还是很拮据。
有时为了省水,郭小帅和他爸挤在窄小的厕所里一起冲澡,郭小帅看着郭大明鼓突突的背阔肌发愣。恍恍惚惚,他又回到了那个被尿憋醒的夜,就是这副身体将妈压在身下,操得妈胡言乱语。他低头看看自己,gān瘦gān瘦的,像只白斩jī。
他对郭大明的恨,渐渐参了嫉妒。
日子过得越久,这嫉妒就越qiáng烈。冬天过去,chūn天又来。
那一年广中高三有个男生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