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由于孟昀是素人,回答问题的并不多。
她在第三条答案里看见了舍友姜岩的真名:“你们说瞎话不亏心吗?第一的,你说你和她同班,你敢报真名吗?连网名都不敢露的匿名者,有什么资格爆料?”
孟昀心有感动,却没跟姜岩讲。
她自尊心太qiáng。
正如此刻,她不想见到陈樾。
过去数月,她憋闷压抑,已无法正常工作。
无意来此地,纯属脑热。
自我放逐也好,躲躲清静也罢,最不想遇见熟人。
陈樾往碗里倒了茶水,洗出一副碗筷递给她,自己那份没洗。
孟昀无jīng打采,不讲话。
餐馆里有个老头儿,吃完饭,出来chuī晚风。
他拿起门口一个竹筒,蹲在台阶上,单手从怀里摸出个小纸包,小心解开;他手指苍老黑huáng,捻出一团不明物,团成小团,塞在竹筒底端连接的一小段竹枝上。
火柴一擦,点燃。
老头儿嘴闷进竹筒顶端的开口,猛地一吸,筒内水声咕咕,青蓝色的烟雾抽出筒外,扑了老头儿一脸。
他心满意足吐出一口烟雾,再吸几口。
又来个老头儿,接过竹筒去抽。
几个老人蹲在一起分享,姿态愉悦。
孟昀蓦然想起落地长水机场时醒目的禁毒通告,来了点jīng神,道:“我去,这么狂的吗?”
陈樾说:“这是水烟筒。抽的烟丝。”
孟昀:“……哦。”
老板娘上菜了。
清炒豌豆尖、蒜蓉南瓜秧、苦菜汤配蘸料。
陈樾端起蘸料,唤了声:“嬢嬢,不要香菜。”
老板娘:“唉哟,你刚刚打过招呼的,我忘记啰,马上给你换着噶。”
孟昀说:“你也不吃香菜啊?”
陈樾没答。
孟昀发现他还真不爱讲话。性格腼腆,跟大学时一样。
她真饿了,青菜吃到嘴里都分外新鲜。只是那苦菜,嚼一口,苦味满盈,第一口差点吐出来。
陈樾拿下巴指了下蘸料。
孟昀照做,蘸上调料,勉qiáng有点儿清新味。
三盘菜收得gāngān净净,一点儿不làng费。
太阳业已落山。两人出发前往清林镇,路程半小时——jiāo通工具是一辆电动三轮车。
孟昀跟着陈樾走向那三轮车,看到车后一条木板当座位时,内心是震了一下的。
想到自己要跟个货一样堆在三轮车上,她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卧槽”。
陈樾将行李箱搬上车,孟昀咬了下牙,以一种赴死的表情麻利地爬上去坐好,姿态从容得像个货物,早死早超生地说:“快走吧。”
三轮车出了路西镇,走在山间原野上,一道灯光捅开前路。
孟昀回头望,天空墨蓝沉沉,只剩西边山头一小片月白色的浮云,像沉在深海底的宝藏。
虽是夜里,视野却开阔。
近有稻田、水塘、荷叶飘香;远有牧场、森林,山岭绵绵。
走了不久,开始上山,窄路一旁变成悬崖峭壁。峡谷中一小丛萤火,是刚才的路西镇,在夜雾中闪闪烁烁。
群山绵延,山峰成细小波状,层层叠叠,如月下无声的海làng。
夜风chuī拂,这山峰组成的海làng渐渐将萤火吞没。
前行不知多久,又一小丛荧光从峡谷中浮现,竟有些令人惊喜的妙美。
三轮车一拐,开始下坡,山中夜色皆被参天大树所遮挡。
孟昀便知快到了。
许是夜里亮了灯的缘故,清林镇街道看上去比路西镇要温暖。
镇子不大,依山而建,房屋皆是木质结构。小路层叠向上蜿蜒,拐几条小巷,到了一户民居门口。
走进院落,像进了鬼屋,四遭夜幕沉沉。
孟昀眼皮乏重,感官迟钝。
她忘了自己如何走过天井,进了屋,沿小楼梯上了阁楼;也对散发着cháo湿木头气息的房间和简陋的布置无动于衷。
阁楼低矮,约十几平,一竹chuáng一木柜,一竹桌一藤椅。
chuáng边立一架落地扇,地上叠放两个崭新的塑胶水盆,里头有毛巾牙膏和水杯。
木质的地板,踩上去吱呀作响。是藏不住半点动静的。
陈樾帮她把箱子放好,说:“洗手间出了门,天井右边。你先洗漱了,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我就住天井对面。”
孟昀周身低气压,说:“谢谢。”
陈樾似乎想安慰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走的时候带上了门。
楼梯上,他的脚步声消散。
孟昀一屁股坐在箱子上。
头顶白炽灯泡散着昏huáng的光,几只蚊虫围着打转。
四壁之内一片寂静,屋后头夜虫鸣鸣。
她脑子空空如也,一串红色的“家徒四壁”弹幕在她头顶转圈圈。
她自拍一张,又颓又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