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年间(一)
光绪三十三年,京郊某县。
程廷礼骑着一匹枣红大马,不紧不慢的在县城大街上走。这一年他是二十三岁,身穿鸭蛋青的绸子长袍,外tao藕荷色的缎子坎肩,粉底官靴一尘不染。乌黑油亮的大辫子能在脖子上绕好几圈。青缎小帽的帽檐上,一颗大珍珠放着光;青缎小帽帽檐下,他的两只眼睛也在放光,有四个字叫做“剑眉星目”,说的正是他这一路英气勃勃的好眉眼。_yi裳漂亮,他扬着一张雪白的脸,人比_yi裳还漂亮。
他是汉军旗的出身,论起家世,名望和财产都有一点,多是不多,和达官贵人相比还差着一层,不过比上虽不足、比下却颇有余,他自己也有点小学问和小本领,再东拉西扯的攀攀高枝,竟也能年纪轻轻的混成个千户。
千户大人在前头走,一小队马弁整整齐齐的跟在马后头,千户大人漂亮,马弁也利落,看着正是很体面的一队人马。街上百姓纷纷避让了,程廷礼很安然的高踞马上,上望望天下看看地,正是百无聊赖,忽然前方药铺之中跑出了个小伙计,看意思是要去端门外木头架子上的笸箩——笸箩里也不知晾的是什么草药,总之连笸箩带架子,全挡了程廷礼的道。而那小伙计先把笸箩送回药铺里,又快步跑出来去收架子,耳听程廷礼连人带马越来越近,小伙计扛起架子,慌慌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偏巧程廷礼也在低头看他,两人目光相对,小伙计腾不出手,只好迟迟疑疑的含笑向他一躬身,然后扛着木头架子回了药铺。
小伙计是走了,程廷礼一勒缰绳,却是愣了。
他是为了那个小伙计而愣——那小伙计看着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然而竟有一张绝代佳人的好脸蛋儿,那长眉毛,那大眼睛,那直鼻梁,那小zhui唇**程廷礼就看了他一眼,然而看得齐全无比,他甚至还记得那小伙计右耳_geng下有颗小小的痣。
攥着缰绳发了五秒钟的呆,程廷礼忽然飞身下马,也不出声,迈开大步就进了药铺。药铺掌柜的见来了贵客,慌忙上前招呼,然而程廷礼一眼叨住了站在角落里端笸箩的小伙计,开口就唤:“喂!你——”
说完一个“你”字之后,他那脑筋飞快的一转,忽然发现自己这话说得不大对劲,于是很机灵的转了话风,他嗓门不小的继续问:“你端的那是什么?”
小伙计抬了头,规规矩矩的答道:“白jú花。”
程廷礼长长的“哦”了一声,一边“哦”,一边往那小伙计近前走:“白jú花**是败火的吧?”
小伙计愣怔怔的望着他,一双眼睛睁得很大,越睁大,越显出那双眼睛黑白分明,上下两圈睫毛漆黑浓密,小扇子似的,一眨一扇:“A,回大人的话,是败火的。”
隔着一道柜台,程廷礼意意思思的停住了:“那**那你给我来一包。”
小伙计答应一声,动作利落的往方块纸上抓jú花,程廷礼斜靠着柜台,先是仰着脑袋东张西望了一圈,然后目光顺势下落,状似无意的看了小伙计一眼。看完一眼,他再一次东张西望,东张西望到了末尾,再偷瞄小伙计一眼。
小伙计手太快,只容他看这两眼。伸手接过了小伙计递过来的纸包,他仿佛是要付钱离去,可body都向外转了一半了,他忽然一回头,又靠回了柜台:“哎,我最近火气挺大,你还有没有别的降火方子?给我讲讲!”
小伙计很认真的答道:“那可多了。”
程廷礼对着他一抬下巴:“讲讲,讲讲。”
半个时辰之后,程廷礼拎着大包小裹出了药铺,也不知道自己一共买了多少树叶子——他不通药理,小伙计给他推荐的方子,据他听着,无非是拿各种树叶子当茶沏了喝。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要能和小伙计搭上话,小伙计就是推荐给他一捆gān草,他也照样肯买。
把大包小裹扔给随行马弁,他上马扬鞭,继续前行。
程廷礼在这县城里带着一营兵,但他自己另有宅院,并不住在兵营里。回家之后进了堂屋,他失魂落魄的喝了一肚子冷茶,一颗心在茶水里怦怦乱跳,眼前总晃着那小伙计的面孔。小伙计统共就只在第一眼看他时笑了一下——一眼的工夫,其实他也没看清楚,到底笑没笑,乃是一桩悬案——好像是笑了。
笑过那一次之后,就一直是正正经经,再没额外给他半个好脸。小伙计越是正经,程廷礼越是心痒,甚至暗恨老天无眼,竟然让这么个美人在药铺里gān粗活。
美人要是在相公堂子里度日,那他就没意见了。他手里有钱,可以三下五除二的拍出银票独占美人。但是药铺里的小伙计和相公堂子里的相公们显然不是一路人,程廷礼不知怎的,居然有点怕他,也不知道怕的是什么,反正是不敢贸然跑去药铺拍银票。
抬起一条tui抱了膝盖,他抽筋拔骨的向后一靠,赖唧唧软绵绵的,心里还惦记着小伙计,翻来覆去的想:“哎呀,他怎么那么好看呢?”
翌日上午,药铺刚一开门,程廷礼就又来了。
他到的时候,小伙计正在门外下铺板,忽然见他带着个马弁溜达过来了,就放下铺板对他行了一礼,又声音不高不低的唤道:“程大人早。”
程廷礼登时就笑了:“你认识我了?”
小伙计本来没笑,但是见他笑得热情,就也跟着一笑:“认识。”
程廷礼紧跟一步又问:“你还知道我姓程?”
小伙计恭恭敬敬的答道:“昨天您走之后,旁人说您就是营里的程大人。”
程廷礼看画似的看着小伙计:“你知道我姓程了,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呢!”
小伙计微微垂头,开口答道:“小人姓鹿,叫鹿文保。”
程廷礼来了兴致:“大路的路?”
小伙计一摇头:“是梅花鹿的鹿,梅花鹿算不算大鹿**小人也不知道。”
程廷礼很快乐的笑了:“梅花鹿像你一样,不大也不小。”
然后他背了双手,见药铺掌柜又迎出来了,便搭讪着往铺子里走:“我最近肠胃不适,过来买点儿**”他沉吟了一下,随口胡诌了个熟悉名字:“巴豆!”
此言一出,满药铺的人都笑了,程廷礼不看别人,只看刚进门的鹿文保:“怎么了?笑什么?”
鹿文保扛起铺子角落的木头架子,作势是要往外走:“程大人,巴豆是让人跑肚拉稀的东西,您拿它治肠胃病,那还不得越治越糟?”
程廷礼听他的语气,仿佛是比先前活泼了一点,立刻凑趣笑道:“药理里头,不是有以毒攻毒这一说吗?”
鹿文保不解释了,只是笑着不住摇头。而程廷礼见他身板单薄,扛着的木头架子却是沉重,那一_geng_geng木条子比他腕子还粗,心中便是一阵怜惜。胡乱从掌柜手中买了几味药,他踱出门去,见鹿文保正在把药笸箩一层一层的往架子上放置,便停了脚步,闲闲的又问:“你在这儿gān活,一个月能落几个钱?”
鹿文保惊讶的扭头看了他,随即很和气的答道:“有吃有住,还有十个铜子儿的剃头钱。”
程廷礼又问:“认识字吗?”
鹿文保点了点头:“读过三年书。”
程廷礼盯着他的眼睛说话:“瞧你也挺伶俐的,怎么不接着读呢?”
鹿文保的声音低了低,然而依旧是和颜悦色的:“小人的父亲欠了赌帐,一宿的工夫,_F_子地全没了,所以**”
说到这里,鹿文保打住了,也没看程廷礼,只对着药笸箩一笑,那笑容是沉静而又悲哀的,不是个大小伙子该有的笑。
程廷礼站在他身边,也低了头。如此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忽然一咬牙,开口说道:“我那营里正招兵呢,你这识文断字的,到了那儿肯定亏待不了你!要不然你跟我走?我不把你往营里放,你就留在我身边,跟着老人儿学习学习,等学得差不多了,我给你个师爷的差事,不比你在这儿当伙计qiáng?”
话音落下,他很不自然的清了清喉咙,并且脸红脖子粗:“我看你长得特别像我一个兄弟,我和我那兄弟jiāo情好,所以你沾了他的光,我乐意提拔提拔你!你的意思呢?”
鹿文保望着程廷礼,没言语。程廷礼等了片刻,听他始终不说话,不由得惴惴不安的也抬了头,结果只见鹿文保对自己眨了眨大眼睛,随即愣头愣脑的出了声:“程大人,真的A?”
程廷礼发现傻小子样的鹿文保也还是那么可爱。一颗心跳乱了,手心里也出汗了,他对着鹿文保狠狠一拍Xiong膛,像要昭告天下似的提高了嗓门:“我堂堂一名千户大人,能骗你吗?!真是,给句准话,跟不跟我走?要走现在就走!我营里一堆的事务呢,没工夫在这儿跟你蘑菇!”
话音落下,他从yao间解下个绣花荷包,荷包里装着两只小金锞子,他也来不及往外取,直接连荷包带金锞子一起往铺子里一扔,然后一把抓住鹿文保的腕子,他像头牛似的顶开前方的空气,同时头也不回的喊道:“掌柜的,拿钱另雇个人吧!你这伙计跟我当兵去了!”
光绪年间(二)
光绪三十四年秋,京郊某县。
程廷礼新从京城回了来,一露面就有上上下下的兄弟向他道喜,不为别的,为他新得了个大胖儿子。程廷礼平日难得回京,偶尔回去一趟,只有两件差事,一是在他家老太太跟前尽尽孝逗逗趣,二是在他那少**身上打种——不过这也是十个月前的格式,自从少**有了身孕,他像大功告成了似的,再没进过少**的屋。
他不进,他那位少**也不恋他想他,两口子相敬如冰,自从肚里有了孩子,两口子全像是松了口气,因为不情不愿而又装成你情我愿的模样neng_yi_fu上chuáng时,那种滋味,真比独守空_F_更让人难受。程廷礼难受,程少**也难受,只不过双方都是体面人,都不肯挑明了说。
程廷礼上个月回家看儿子,没看出儿子的丑俊来,也并没_gan觉自己是当了爹。像对待一个新鲜玩意儿似的,他也抱着儿子来回走了几圈,几圈过后他被儿子Niao了一身,心里直犯恶心,从此就再不抱了。眼看老太太很欢喜,儿子也很结实,儿子他娘也还是老样子,他放了心,轻松愉快的启程又回了营。
他回他这位于县城中的小宅院时,并没有大声张,以至于鹿文保冷不丁的见他进了门,几乎吓了一跳:“哟,大人,您这么快就回来了?”
程廷礼笑吟吟的背着手看他,不肯说自己是为了他才急三火四的早归。鹿文保到他身边也有小一年了,当初他说得挺好,又要给人找师父又要给人派差使,可等见鹿文保真到自己身边、真是跑不了了,他立刻改变口风,把对方贬得文也不成武也不就,想当师爷至少得等下辈子;鹿文保是个软和x子,本来也觉得自己是个没本事的,听了程大人的话,他也不羞不恼,反倒是shen以为然。而程廷礼话锋一转,做出一副大慈大悲的zhui脸,说是愿意收他做个护兵随从,也不劳他舞刀弄Bang,只要他给自己做些杂事就足矣。鹿文保听了这话,还是_gan觉挺有理,因为他在药铺里就是个gān零碎活计的小徒弟,而他所图的也无非是糊口而已,程大人给他饭吃,每个月还给他一点散碎银子,和药铺nei的学徒生活相比,他_gan觉这就是一步登天、很应该知足了。
程廷礼怎么说怎么有理,鹿文保又是从来不闹意见,所以两个人相处得倒是很融洽。程廷礼别有用心,总想找机会让他开开窍,和自己凑做一对鸳鸯;然而鹿文保愣头愣脑的眨巴着大眼睛,是真不懂他话里话外的那些暗示和敲打。这让他简直一阵一阵的发急,可又不敢妄动,因为实在是怕自己太露原形,会把鹿文保吓跑了。
此刻站在鹿文保面前,他忽然从身后向前一伸手,手指勾着个五花大绑的点心包裹:“小鹿,瞧我给你带回什么来了?”
鹿文保试试探探的伸手接过包袱,又托起包袱仔细的看了看。包袱上贴着红纸条,红纸条上的文字给他提了醒。又羞涩又高兴的抬眼望向程廷礼,他显然是有些扭捏,声音很低的说了话:“是**好吃的。”
程廷礼看着他那张白里透红han_zhao笑的小脸,一时间心花怒放又心痒难搔,忍不住哈哈大笑:“没错儿,全是你的,喂你这头小馋鹿!”
鹿文保垂下了头,脖子都红了——自从到了程廷礼身边,他在一年中长高了一截子,因为程家的饮食油水足,而他可以放开了吃。吃得多,长得就快,程廷礼常拿他的饭量开玩笑,有时候开玩笑开得狠了,他面红耳*的端着饭碗,简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吃下去。甚至有一次,他实在是羞得没处躲没处藏,一张脸都要红破了,忍不住捧着饭碗掉了眼泪。
他一落泪,登时吓了程廷礼一跳。程廷礼用手帕给他擦眼泪,又用双手握住了他的肩膀,想要趁机把他搂到怀里抱一抱哄一哄;然而鹿文保紧紧的捧着一只粗瓷大海碗,这碗比盆小不了多少,硕大的硌在了他和鹿文保之间。而他思索了一番,还是没敢把鹿文保的饭碗接过来放下,怕鹿文保误以为自己是不让他吃饭。
眼看鹿文保捧着点心包裹含羞带笑了,程廷礼竖起一_geng食指对着他一点,笑道:“这是我专给你一个人带的,你把它送回你自己屋里去,用不着给别人分。去吧,放好了来见我,我这一路可真是累得够呛!”
鹿文保答应一声,捧着包裹扭头就跑。不出片刻的工夫,他带着一壶热茶进了程廷礼的屋子。程廷礼坐在堂屋nei的太师椅上,坐得懒洋洋没规矩,两条tui长长的伸开了,他将右胳膊肘支上椅子扶手,歪着脑袋以手托腮,两道剑眉之下,一双活泼有光的黑眼睛追着鹿文保转。
鹿文保不用人教导,天生的就爱gān净,把一身蓝布ku褂穿得利利落落,头顶的月亮门也剃出了一层青光,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垂在身后,长可过yao,梳得也是一丝不乱。站在桌边给程廷礼倒了一杯热茶晾上了,他随即转身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了程廷礼身前。
搬过程廷礼的一条tui,他为对方neng了官靴,然后把那tao着白布袜子的脚放到了自己怀里,腾出两只手开始敲打揉捏程廷礼的小tui。程廷礼斜着眼睛看着他,忽然伸脚在他怀里轻轻蹬了一下:“哎,小鹿,我走了这么多天,你想没想我?”
鹿文保抬头对着他一笑,认为程大人大概也是年轻,所以愿意和自己没大没小的闹:“想了。家里没您,空空落落的。”
程廷礼又问:“我不在的时候,没人欺负你吧?”
鹿文保继续摇头:“没有。”
程廷礼垂下眼帘,美滋滋的放轻了声音:“我也想你了。”
鹿文保听了这话,有点受宠若惊,也有点窘,并且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故而就只是对着程廷礼傻笑。他相貌好,傻笑也有可爱之处,程廷礼一眼一眼的看着他,看到最后,心里就想:“再不吃,就过时候了!”
的确是要过时候了,初见面时,他以为鹿文保是个半大孩子,哪知把人带回来一问,他才得知对方已经满了十七。而鹿文保láng吞虎咽的吃了一年,如今已经成了个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他那张脸长得秀气,带着几分少年相,看着倒没有几分大小伙子气,可个子真是窜得太快了,还是个宽肩细yao长tui的威武身坯,幸而他Xiong膛肩膀都单薄,他要是有了r,真有成为一条好汉的可能。
程廷礼最好男风,但也没有搂着好汉睡觉的兴致。依着他的意思,他现在就想把鹿文保拎到chuáng上去,可鹿文保正在专心致志的给他捏脚,捏得很舍力气,鼻尖上都冒了汗。鹿文保这么乖这么好,程廷礼没办法无缘无故的忽然耍流氓。
光绪年间(三)
程廷礼觉得自己实在是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自己只能等出一条鹿姓好汉,并且是个傻头傻脑、不懂人心的好汉。一双眼睛昼夜盯着鹿文保,他看鹿文保给自己铺chuáng叠被,给自己端茶递水。鹿文保总是不声不响,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他仿佛是有一点慢x子,gān什么事情都是聚jīng会神的很认真,并没有偷懒,然而一gān能gān很久,不出活计。及至真gān完了,他也一定是比旁人gān得好,清早在屋子里扫个地,他也能连chuáng底下带墙角落全扫个遍。偶尔在院子里随便走走,他走得一步是一步,一步一步稳稳当当,身上有gu子说不清楚的劲儿,让他看着和旁人很不同。
程廷礼等到这天晚上,终于是等不得了。
这是个寒凉的秋日傍晚,程廷礼让厨_F_给自己预备了个火锅,想要热气腾腾的饱餐一顿。旁人他看不上眼,只让鹿文保一个人留下伺候。及至菜品上齐了,锅子烧开了,烧酒也烫好了,程廷礼把坎肩袍子一neng,又挽了小褂的袖子,一屁gu在上首桌前坐了下来。
鹿文保走过来,端了酒壶要先给他倒一盅酒,程廷礼垂眼看着他的手——两只手gāngān净净的,皮r*,手指修长,指甲是长圆形的,修得很短,是粉红的颜色。
程廷礼抬起了手,qiáng忍着没有去摸,半路拐弯一指自己的脑袋:“热死我了!”
鹿文保一声不吭,放下酒壶走到他身后,为他把辫子盘到了脑袋上。
程廷礼很舒_fu的扭了扭脖子,忽然又道:“小鹿,你也坐下,咱俩一起吃!一个人吃没意思,吃都吃不香。”
鹿文保吓了一跳:“大人,我——我去给您把王师爷找过来?”
程廷礼一愣,心想你给我找个糟老头子过来gān什么?
紧接着他反应过来了,当即笑道:“用不着,我也不是要和人边吃边谈,就是一个人太寂寞。坐下坐下,我拿你当D_D看,你也别太外道了。再说这儿就咱们两个,你还怕有谁骂你没规矩不成?”
鹿文保意意思思的笑了一笑,然而依旧是摇头:“大人,我不走,我站在一边儿伺候您,您快用吧,r都熟了。”
程廷礼拿起筷子往桌子中央一扔,紧接着又往后方一靠,沉着脸说道:“那我不吃了!让你吃r又不是让你吃药,你还跟我推三阻四!不识好歹的东西,我白疼你了!”
鹿文保瞄了他好几眼,心里非常的为难——他心中没有什么明确的思想,但是天然的喜欢讲秩序守规矩,他在程宅做小奴才,每天gān点不轻不重的杂活,他_gan觉就很好、很知足了。可和程廷礼平起平坐的吃吃喝喝,那显然是坏了规矩,以他来看,就不那么好了。
但程廷礼的命令是不好违拗的,程大人对他一直是那么的好,如果自己把程大人气得吃不下了饭,那也是一场大罪过。
脸上带着一点笑容,鹿文保在程廷礼身边坐下了,没敢大模大样的坐,只让屁gu搭了一点椅子的边。而程廷礼溜了他一眼,脸上同时显出了一丝遏制不住的笑意。忽然伸手抄起桌上的筷子,他端起一只空碗,欠身捞了整整一碗的羊r片,然后把碗往鹿文保面前一放,亲亲热热的笑道:“小馋鹿,吃吧!看今晚儿咱俩谁吃得多!”
鹿文保在微膻的r香中抬眼望向程廷礼,心里_gan激的了不得。
程廷礼吃着吃着,开始劝鹿文保喝酒。鹿文保既没有喝酒的机会,也没有喝酒的瘾头,此刻就不声不响的摇头微笑,不肯、也不敢喝。
他不喝,于是程廷礼第二次甩了脸子扔了筷子,表示他不喝,自己就不吃。鹿文保无可奈何,只好端起小酒盅,小小的呷了一口。一口热酒进肚,他没觉怎的,可等到糊里糊涂的喝过第二口第三口,他无意识的微笑摇晃了,脑子里开始犯了迷糊。而程廷礼放下碗筷端起一杯热茶,一边慢慢的喝,一边瞄着鹿文保的反应。眼看鹿文保红着脸垂着头,像是要在椅子上坐不住了,他扭头啐出一片茶叶梗,然后起身扶起了鹿文保。
“小鹿?”他声音不小的呼唤:“醉了?”
鹿文保生平第一次醉,昏昏沉沉的垂着头,他不说话,程廷礼对他说话,他听在耳中也是一片含混不清的嗡嗡隆隆。而程廷礼见他此刻堪称是烂醉了,便双臂用力,直接把他拖进了卧室里。
将鹿文保仰面朝天的摆在了chuáng上,程廷礼弯下yao伸了手,就听自己的一颗心在腔子里怦怦直跳,跳得欢天喜地要发疯,ku裆里也硬邦邦的竖起了多高。鹿文保不怕冷,周身就是一层_yiku。程廷礼先是一粒一粒解了他的纽扣,然后敞开他的前襟,让他露出了Xiong膛腹部。鹿文保有一身天生的好皮r,不但白,而且细,无论个子高矮,总是骨r停匀。程廷礼俯下身,把鼻尖凑到鹿文保的Xiong腹之间狠狠的嗅了一场,然后扯开对方的ku带,抓住kuyao猛的向下一退。
鹿文保的yao*双tui在瞬间袒露了,yao是细yao,*是圆*,两条tui白白nengneng、又长又直,脚踝线条很清晰,圆而端正的脚踵透着洁净的粉红色。
程廷礼喘着粗气低着头,目光在鹿文保的luǒ体上一寸一寸的tian。早就知道鹿文保长得好,可没想到neng光了一看,竟会这么好,从头发丝到脚趾头,没有不美的地方!而鹿文保大概是喝酒喝热了,此刻周身没了_yi_fu,一时清凉,让他惬意的翻了个身,又抬起一条tui骑上了chuáng里的一只绸缎靠枕。双tui这么前后一分,他把屁gu彻底的亮给了程廷礼,屁gu蛋圆溜溜白腻腻,程廷礼伸手过去摸了一把,摸到了满把的细皮nengr。抓住屁gu蛋再轻轻的向两旁一扳,程廷礼看清了他gu间shen处那一点紧揪揪的粉红。
到了这个时候,程廷礼就真是忍无可忍了。
程廷礼自认为是加了足够的耐心与小心,然而扛着鹿文保的两条长tui压下去,他还是顶出了鹿文保的一声哀鸣。鹿文保醉得睁不开眼睛,恍恍惚惚的只是_gan觉疼,并且是撕心裂肺的疼。他微弱的挣扎,含糊的哭叫,可程廷礼的东西还是像_geng*的楔子一般,一点一点的shen入了他的body。鹿文保要疼死了,一双臂膀禁锢了他的body,一条*头也堵住了他的zhui唇。他在半窒息的痛苦中吚吚唔唔的shen_y,再后来,他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凌晨时分,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鹿文保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下意识的想要翻身,可是刚刚作势一动,疼痛便在下身来了个大爆发。他忍不住叫了一声——声音很短促,猛的收了住,因为发现了自己身边的程廷礼。
程廷礼一丝不挂的盘tui坐在他的身边,一条大辫子在脖子上松松的缠了好几圈。双手搭在膝盖上,他背着晨光,扭头望向了鹿文保,眼睛很黑很润,带着一点微笑的光。
光绪年间(四)
鹿文保直愣愣的望着程廷礼,望了不知多久,他忽然回过了神,当即挣扎着想要坐起身。
他一动,程廷礼也跟着动了。跪起身用双手握住了鹿文保的肩膀,他柔声说道:“急着起来gān什么?撒Niao?想撒Niao的话我抱你去Niao,你后头带了伤,今天好好的在chuáng上养着,不许乱走乱跑,听见没有?”
话音落下,他俯身低头,在鹿文保的脸蛋上亲了一口,一只手从肩膀上向下滑,路过Xiong膛拧了一把,滑过小腹到了下身,捂住那tao器官又揉了一把。而鹿文保忍无可忍的猛然推开了他,随即qiáng忍疼痛蹲起了身,向后一直躲到了chuáng角落处。
“大人**”他颤抖着开了口,声音有些哑:“我不是**”
程廷礼被他推得一屁gu坐在了chuáng上,不急不恼的直起yao坐正了,他笑吟吟的望着鹿文保:“不是什么?”
鹿文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疼得要命,也羞得要命:“我不是**兔子。”
程廷礼笑了:“傻小子,谁拿你当兔子看了?你到我身边也有一年多了,这一年多,你自己摸着良心说,我对你怎么样?你在我心里要真只是个兔子,我至于看得见吃不着、巴巴的等你一年多吗?”
说完这话,他四脚着地的爬到了鹿文保面前:“小鹿,说老实话,我去年第一眼看见你,心里就爱上你了。我越是爱你,越舍不得碰你,昨天晚上要不是喝醉了,我兴许还要继续等下去。平时我话里话外那么逗你,你傻头傻脑的也听不出来,你听不出来,我就不敢和你挑明了说,怕你以为我是要欺负你。小鹿,你说我这是欺负你吗?”
鹿文保怔怔的望着程廷礼——程廷礼平时是爱和他闹着玩,可是他从来没有多想过。此刻骤然听了这话,他呆了傻了,至于昨夜那一场算不算“欺负”,他也想不明白了。
他只知道自己不愿意,夜里的事情他记不清楚了,此刻他清醒得很,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是不愿意。
这个时候,程廷礼看着鹿文保的眼睛,含情脉脉的又说了话:“小鹿,我们兴许是前世有缘,今世一见了面,我就真心实意的看上了你。我的日子你也看见了,一年回不了几次京城,这儿才是我长长久久的家。往后你我就算一对小夫Q,在这家里过日子。你放心,我对你是从来不撒谎的,只要你跟了我,我对天发誓,这辈子一定对你一心一意,绝对不再找别人。”
他开口便是这么一篇长篇大论,鹿文保本来就是懵懵懂懂,听了他这一段甜言蜜语,越发不知从何说起,但只有一件事情,他在心里是确定了的,那就是自己不愿意——也不是恨,也不是恼,就是不愿意。
“大人**”他语无伦次的作了回答:“我不能gān这事儿,我、我在老家定了亲了,等攒够了钱,我还得回去娶Xi妇儿呢。我知道您对我好,可我不能**”
程廷礼第一次听说他在老家订了亲,不过老家是老家,眼前是眼前,他脑筋一转,立刻做出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男人成了亲还能纳妾呢,何况你还没成亲,在外头跟我相好几年,也不耽误你回老家娶Xi妇儿A!况且我是个男子,你从了我,也不算对不起你那未婚Q,对不对?”
鹿文保睁着大眼睛看他,下身疼得针扎火燎一般,同时觉得他说的那话好像不对。但是到底是怎么个不对,凭着他的口才,就决计无法立刻做出反驳了。
程廷礼见他仿佛是有几分活动,就拉起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你若是不同意,我就认定你是嫌我不好。我哪儿不好,你说出来?我穷?我老?我脾气坏?”说着他笑了:“还是我长得丑?”
鹿文保怔怔的摇了摇头。
下一秒,他被程廷礼拉扯到了怀里。程廷礼拦yao抱了他,他长得太快了,这个抱法已经有点勉qiáng,好在程廷礼也是身大力不亏。紧紧的搂住了鹿文保,他低头对着对方的头脸Xiong膛又亲又嗅。鹿文保惶惶然的垂眼看着他,越想越觉得不对,而且是非常的不对。
鹿文保在chuáng上趴了一天,也思想了一天。
到了晚上,他定了主意,鼓起勇气对程廷礼说道:“大人,要不然,我还是走吧?”
程廷礼正站在chuáng边咔嚓咔嚓的吃苹果,听闻此言,他吓了一跳,han_zhao一口苹果问道:“你走哪儿去?”
鹿文保依然趴着,仰起头答道:“我**您另找个人伺候您吧,我到别的地方谋活路去。您总不见我,慢慢就能把我忘了。”
程廷礼这一整天都是欢天喜地的,此时听了这话,他看着鹿文保,一双眼睛渐渐瞪圆了,两道剑眉也渐渐直竖了,忽然把手里的半个苹果向地上狠狠一掼,他随即转身一脚踢翻了椅子,又俯身伸胳膊,在桌面上来了个横扫千军。只听哗啦啦一串大响,桌子上的茶壶茶杯果盘全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大苹果骨碌碌滚了满地。意犹未尽的直起身,他气喘吁吁的回头看了鹿文保一眼,眼睛通红的,Xiong膛则是一起一伏。
随即转向前方,他“轰隆”一声,把桌子也给掀了。
直挺挺的站在地上,他足足站了五六分钟,然后转身面对了鹿文保,他冷不丁的大吼了一声:“我哪儿不好?!”
他呼呼的喘,平日里的气派和雍容骤然全消失了。双手攥着拳头一跺脚,他挣命似的弯下yao又吼了一声:“我都等你一年了!我哪儿不好?!”
鹿文保蹙着长眉望了他,说不出他哪里不好。他好,处处都挺好,可鹿文保只想规规矩矩的伺候他,给他做个仆役随从,不想和他做夫Q。想起一年来他对自己的种种关照,又看他现在气苦得如同个小孩子一般,鹿文保心软了,软也软得不情不愿,但的确是软了。
鹿文保没法走了,他_gan觉自己如果再提一个“走”字,程廷礼就会在自己面前嚎啕大哭起来。
不走,就得当兔子。不出三四天的工夫,满宅子里的人都知道了他的新身份。鹿文保起初羞臊得不敢见天日,但是后来他转念一想,认为自己和那卖屁gu的兔子还不是一类人,自己之所以这么gān,不是图钱,图的是报答程廷礼的恩情。
于是他出了_F_门,照常的gān活做人。他并不肯凭着屁gu吃闲饭,也从不穿绸裹缎,原来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有人说他几句闲话,他也只当是没听见。像个独行侠似的,他守着他心里的那一tao规矩,又想gān这事的人都以半大孩子居多,自己快点长,长成男子汉的模样了,程大人自然就不会再恋着自己了,自己到时候攒够了钱,也可以辞了这份差事,回老家娶Xi妇了。
光绪年间(五)
宣统三年,京郊某县。
程廷礼在自家门前飞身下马,兴致勃勃的从外向nei走。此时正是chūn季,他穿着最新式的欧洲式陆军_fu,一边走,一边手贱,用马鞭轻轻磕打及膝的马靴靴筒。他是全县城第一个换新军装的,要不是他的忠诚部下葛师爷极力劝阻,他在试穿新装的当天,真有可能把辫子也给剪了。如果当时提前下了剪刀,那么他在发式这一项上,也能创造一个全县第一的纪录。
他是喜欢新鲜玩意的,除了箍胳膊箍tui的欧式军_fu之外,他还给自己做了几tao没地方穿的西装,厨_F_里的大师父也已经学会了煮咖啡烤面包片,他还想给自己找个专门的番菜厨子,然而这得派人去北京城里请,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是请不到。除此之外,他还学会了几个洋文单词,进院之后迎面见了鹿文保,他将右手的马鞭扔给左手,随即右手手掌外翻抬到太阳xué,对着鹿文保行了个不甚标准的英国陆军军礼,又用滑稽的T子笑道:“迪尔迪尔!”
鹿文保也笑了,知道他说的这是英国话,前一个“迪尔”是亲爱的,后一个“迪尔”是小鹿。一边笑,鹿文保一边也有一点忧愁,因为自从定下来他要回家娶Q之后,程廷礼便变得特别缠人,只要在家,他就别想享受片刻的清静。
鹿文保跟着程廷礼进了屋,给他端茶倒水,又伺候他neng军装。军装上_yi里面,是同样西洋化的衬衫,鹿文保给程廷礼拧了一把热毛巾,让他自己擦头擦脸,自己则是转身走到屋角,把军装平平整整的挂到了_yi帽架上。
然后他一回头,猛的和程廷礼打了个照面。程廷礼上前一步推得他后背靠了墙,随即不由分说的凑上去,一口吻住了他的zhui。仿佛他的口中有糖有蜜,程廷礼津津有味的又亲又吮,力气很大,鼻子里还撒娇似的哼哼不止。Xiong膛的热力透过衬衫压迫着鹿文保,让鹿文保也微微的出了一点汗。出汗之余,他也窘迫,因为_gan觉程廷礼的哼声太大了,也许门外院子里的人都能听到了。
他窘迫,程廷礼其实也凄惶,因为他不能硬挡着鹿文保娶Q——前几个月也试着挡过,他欺负鹿文保x子温吞,狠狠的闹过好几场,结果最后终于是把鹿文保闹急了。
鹿文保平时不声不响,总像是没有脾气也没有思想,没想到这样的人急了,竟是敢拿着刀子要抹脖子。他不能拿着刀子去吓唬程廷礼,因为程廷礼的确是对他不赖,就算赖了,他念着程廷礼对他的那一片痴心,也不舍得往程廷礼的脖子上架刀子。既然程廷礼碰不得,那他就碰自己吧!程廷礼是天下第一大好人,是天下第一大情种,在这个好人兼情种面前,他一身的不是,怎么论也不占理,走投无路之下,他觉得倒是抹了脖子更利索。
他亮了一回刀子,成功的把程廷礼吓老实了。而他不是得寸进尺的人,程廷礼一老实,他放下刀子,也恢复了老实。
程廷礼狠亲了他一通之后,抬起头低声问道:“是明天下午启程吧?”
鹿文保点了点头,答道:“得早点儿回去,要不家里没人,什么都没张罗。”
程廷礼想了想,黑眼珠子悠悠一转:“要不,我跟你回去?”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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