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离了赵将军的公馆，年前这一关就算是过了去。接下来，按理来讲，就该直接回东河子，可是人在北平犹犹豫豫的，他心里又想起了程世腾。

程世腾在去年的西历十一月，是彻底的解甲归田了。这当然是非他所愿，甚至也非老白所愿，因为老白没能坐住那个省主席的位子，新近被人顶了下来。既然他做不成了省主席，那么能够保留一位禁烟局长的挂名nv婿也好，然而程廷礼已经死了半年多，从“人走茶凉”四个字论，一杯茶凉了半年才凉透，也算是给足死人的面子了。

程世腾没敢垂死挣扎，怕自己太不识相，会招来杀身之祸。横竖凭着程廷礼一生积蓄下来的财富，他就算回了家躺着花，一花花他三辈子，也有富余。所以正如先前所预料的那样，他向新局长jiāo了差事，新局长也没痛打落水狗、细查他在任时的账目。然后离开张家口回了天津，他往意租界里一钻，在那所大公馆中当起了富贵闲人。

他虽然下了禁烟局的台，但手中还攥着一支程字号的商队。这支队伍在西北与华北之间来回穿梭，用骆驼和大骡子车贩运烟土，每一趟所运烟土的价值，少则四五十万，多则一二百万，及至烟土进了天津，他自然也有门路让烟土jin_ru租界，变成巨款。至于租界nei的诸位大佬们，和他之间也都有jiāo情，并且是有年头的jiāo情——他打着他父亲的旗号抛头露面jiāo朋友的时候，只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所以在老头子与大哥们的口中，他的外号是“小爷”。小爷一直是花天酒地肆意任x的，但是慷慨大方，有gu子侠气，加之程廷礼在背后给他作指导，所以小爷再胡作非为也不出格，能够在和大佬们相处六七年之后，依然被大佬们称一声小爷。

程世腾不必靠着任何买卖生活，他只是不肯闲下来——不肯，也不敢，因为他一闲就是彻底的闲，又因为没了他父亲做幕后的总指挥，所以他的吃喝玩乐也不再成为事业了。

程世腾在新年前夕给小鹿写了一封信，说是自己想过去瞧瞧他，问他什么时候方便接待自己。他几乎从不写信，偶尔动一次笔，十分慎重，特地挑选了浅绿色的布纹笺，信笺带着香气，表面还印着隐隐约约的水墨山水。在如此美丽的一张信笺上，程世腾写满了狗爬一样的大字，字是用黑墨水笔写的，每个字都是伸胳膊迈tui，仿佛随时预备着要跑，并且欠缺了大部分的标点符号，也没有分段，是前言不搭后语的几大张。程世腾平时言谈活泼，文明起来可以相当的文明，任谁也瞧不出他连小学都没有读完，然而这一回，他在一封信上露出了真面目。

小鹿读过了这样一封信之后，因为_gan觉程世腾这笔上功夫实在是太不行，所以如同运动家见了病夫一般，他几乎生出了一点怜悯心。他不想再把程世腾招揽过来，怕两个人谈着谈着，又谈成了一家；但是完全的不理睬他，_gan觉也不大妥当。于是此刻人在北平，他经过了一番左思右想，末了把心一横，还是没往天津去，直接回东河子了。

程世腾在天津，也依旧是永远有理的程世腾。小鹿目前有点怕和他说话，向他横眉冷对，他又不在乎。无缘无故的，也没有再抽他一顿的道理，况且在yu望没上来的时候，小鹿并没有打人的瘾。

小鹿回了东河子，照例去给何若龙扫墓烧纸，烧纸的时候，他一个人嘀嘀咕咕的说话，话全是说给何若龙听的，大部分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牢*话，对谁说都不He适，只能是积攒到了年末岁尾，一gu脑的留给何若龙。反正何若龙纵是活着，也是一样得做他的听众。

小鹿一直很想做个有何若龙的chūn梦，然而一直不曾如愿。何若龙仿佛是头也不回的真走了，魂魄一丝也不留。

小鹿不死心，扫墓回家的当天晚上，他在洗漱更_yi之后早早的上了chuáng，也不要人伺候，关了灯锁了门，要专心致志的做一个梦。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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