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峻低头听训。这内殿里三个人,两个都坐着,唯有他这个储君要立着听训。若是只有敬安帝在场,那父子二人倒也不算什么,偏生真明子也在,敬安帝这番训斥就是极不给齐峻留脸面了。且他自己身为皇帝,连奏章都不阅览,太子只是协同处理国事,能答得出来反要被训斥,真是令人不知如何辩驳得好。就连在旁边伺候的小中人也忍不住把头埋得更深,不忍看见太子殿下此时的神态。
待敬安帝训完了,真明子才笑道:“陛下也莫太苛求了,殿下今年才不过十八岁,少年人,不知国事重要,难免心里疏忽些也是有的,倒是陛下不要分太多国事压在殿下身上才好。”这番话简直就是在说太子年轻不足以任事,只差直劝敬安帝别让齐峻帮着处理国事了。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齐峻的脸色,却见这个年轻人低眉端立,脸上只有恭顺之色,竟无半点怒容,不由得心里暗自警惕,又盘算起来。
敬安帝怒气未消,冷笑道:“都十八岁了,眼看便可成家立业,还不知国事要紧,这储君做来何用!国师也不必替他说情,如今你不必上学,怕是忘了打板子是什么滋味了罢?来人!把太子拉到外殿,打他二十板子长长记性!”
殿内中人都相顾失色,敬安帝的贴身中人王瑾嘴唇蠕动想劝几句,瞥见真明子眼中含笑,到底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对旁边两个中人使了个眼色,两个中人便上来将齐峻架了出去,按倒在外殿长凳上,拿过漆着红漆的竹板,一五一十地打起来。
真明子捋了捋颌下三绺长须,笑道:“陛下教导太子,真是一番苦心,想来太子经此一事,今后必定jīng醒惕进,再无懈怠的。”
敬安帝听着外头噼噼啪啪的声音,哼了一声:“都是被皇后宠坏了!”说完略觉失言。皇后为天下之母,与他这个皇帝乃是一体,不管怎样都要给些尊重的,当下将话题转开,“方才国师说到西南地动,与朕的身子有何关系?”
真明子正色道:“陛下可知,我盛朝国土之上,有一条龙脉!”
龙脉二字说出来,敬安帝顿时jīng神一振。自古以来,说到皇家气运就要说到龙脉,但具体这龙脉在何处,反正前朝是从来没有找到过。
真明子抬手指着含英殿墙壁上张挂着的那幅地图:“陛下请看,这龙头居于东北,龙尾伸于西南,京城,便在龙心之处啊!我盛朝自前朝余气中得天下,绵延数代气运不歇,皆因迁都得风水之故!前朝都城看似在中原腹地,却是将龙脉一截两断,而我朝迁都至龙心之处,便尽得龙脉之气运,可保我朝千秋万代,绵延不绝!”
他这一番滔滔不绝,听得敬安帝面带微笑,不过到底是惦记着自己的身体,只跟着附和了两句便问道:“可是朕的身子……”
“龙脉,既是国运,又是天子之运啊!”真明子意味深长地看着敬安帝,“西南地动,动的是龙脉之腹,陛下是真龙天子,自然圣体也有感应。”
敬安帝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皱眉道:“那西南为何地动呢?”
“方才贫道已说了,十日前,有大星飞坠西南。此星为天外之物,坠地撞击方有疑似地动之状,也是这天外之星撞击龙脉,陛下才有圣体微恙。”
“如此说来,难道是上天对朕有什么不满——”敬安帝不由得皱起眉头。
“非也,非也!”真明子不防敬安帝会想到天谴上头去,忙道,“此星坠地化为铁,此铁乃是极稀罕祥瑞之物,乃是上天赐于陛下的。只是上天之物,乍然承之,纵然是龙脉也会有所损伤。只消将此星铁寻回供奉宫中,不但龙脉之损可修复,还会给我盛朝带来无上祥瑞!”
敬安帝复又听得眉飞色舞起来:“既如此,朕着即令人去西南迎归祥瑞!”
“陛下且慢。”真明子连忙阻止,“这星铁,坠地之时尚且要龙脉以腹相承,若派等闲人去,莫说迎归,只怕连寻都寻之不见哪。”
这话敬安帝倒是听得明白,不由皱眉:“难道要朕亲自去寻不成?”西南连绵万山,纵然知道何处地动,入山去寻一块不知什么模样的星铁,也非朝夕之功,他这个皇帝如何能离开京城这么久?
“这倒不必。”真明子微微一笑,“陛下的皇子们亦是龙子,身上亦有龙气,皆可相迎的。”
此时外头的二十板子已经打完,行刑的中人都是得了嘱咐的,手下有分寸,瞧着打得鲜血染衣,其实筋骨未动,只消卧chuáng数日便可行动无虞。不过皮肉之伤最痛,齐峻忍着一声未出,额头已经冷汗滚滚。两个中人上来小心将他架了起来,扶去内殿谢恩,齐峻虽然疼得脸色发白,仍旧向自己的贴身中人使了个眼色,那中人便从袖子里摸出几颗金豆子,不动声色地给行刑的中人各塞了几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