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非颜似乎也没料到她能撑这么久,更加步步紧bī。突然,身后有什么声响,冷非颜回头就是一刀,然而迎面而来的却是一片粉尘!她冷不防被扬了一脸,心头大怒,一剑挥出,将身后向她抛沙的杨涟亭刺了个对穿!
然而这边,左苍láng已经脱困,长箭在手,对着她就是一箭。她闭着眼睛,挥剑躲避,然而左苍láng箭矢力道qiáng劲,三箭一出,最后一箭正中她胸口!冷非颜知道在这里受伤意味着什么,当下再不敢胡来,掉头而去。
左苍láng收起弓箭,上前扶起杨涟亭。杨涟亭血流如注,他一手按着伤口,意识还算清醒,轻声说:“我……我觉得我的伤并不严重……”他抬眼看左苍láng,目带企求:“只要给我找一点杜鹃叶子,我就能够先止住血……”
他在害怕,连声音都在抖——这样的环境里,没有人会想要一个重伤濒死的同伴吧?左苍láng假装没看出来,说:“嗯。”
她找了些杜鹃叶子,杨涟亭将叶子嚼碎,敷在伤口,又撕了布条包好。左苍láng把他扶起来,他推开她的手,说:“我自己可以。”
他咬牙硬撑的样子,倔qiáng而坚qiáng。左苍láng跟在身后,什么也没说。然而第二天,他就发起了高烧。左苍láng坐在他chuáng前,看见他整个脸烧得通红,嘴唇gān裂,有时候还说胡话。说胡话也没什么新意,就是不停地喊爹、娘、姐姐。
左苍láng给他带了吃的,然而他人事不省,已经没法咽下任何东西。左苍láng走出他的宿舍,这样高烧不退,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死了吧?
他需要看大夫,再不济,有点退烧的汤药也行。但是在这里……谁又看过大夫?
左苍láng往外走,其实完全不必在意,不过是死一个人而已。她站在一根圆形的木头柱子旁边,看见上面被虫蛀出的小孔,想起他颤抖着说“我觉得我的伤并不严重。”
其实,也不是全无办法。她抿着唇,下定决心一般走近那排崭新的宿舍。屋子里,几位“师父”正在喝酒。左苍láng站在桌旁,第一次发现求人真是很难开口。她竭力低头:“师父,杨涟亭受了伤,一直高烧不退,请……救救他。”
几个男人闻言像是觉得自己喝醉了,有人哈哈笑:“你……就这样求人?求人就得有个求人的姿态,这个也要我教你?”
左苍láng双膝一屈,跪下:“求各位师父,救救杨涟亭。”
男人大笑,有一双手轻轻抚上她的肩头,醉语呢喃:“你这样闯进我们房间,又摆出一副这么柔顺的姿态……真是……很容易让人误会呀。”
左苍láng身体僵硬,就感觉那只手顺着领口滑进去。她微微颤抖,想要躲避,却终于没有动。那感觉像是一条鼻涕虫爬过,留下冰凉恶心的粘液。
一张脸带着浓重的酒气靠近她的脸,唇瓣吻过她的耳垂。那个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乖乖,这样就对了。来,再坦诚一点。”
左苍láng右手紧紧握住衣角,对于这样的要求,她并不意外。这些“师父”是什么样的人,有多残忍,她一直就知道。这里饿死的孩子,就如同饿死的野狗一样,连埋都是一件奢侈的事。
片刻之后,她缓缓解开腰带,露出白色的里衣。几个男人哄笑,有人轻声说:“还是不要太过了吧?”毕竟是殿下带来的人,以后说不定要共事。
左苍láng唇上血色尽褪,咬着牙一磕到地:“请救救杨涟亭,我……我愿意满足师父们的任何要求。”
屈rǔ和愤怒让她颤抖得像片落叶,无数次想要离开这里!但是,不……还是不要离开吧,回去看着杨涟亭慢慢地死。以后想起来,我也会恨这时候不能坚持的自己吧?
眼泪慢慢地盈于眼睫,她让眼睛慢慢咽回去。一双手在她背上游离,被冷非颜划出的伤口bào露在诸人眼中。她闭上眼睛,轻轻咬牙,一切都会过去。我可以忍rǔ负重,我可以卑躬屈膝。不管他生或死,起码我已尽力。一滴泪砸落在地上,她觉得厌恶。不是已经决定了吗?你这样软弱,是要哭给谁看?!
蓦的,门被推开,风带进阳光,chuī得酒气四散。左苍láng抬起头,只见门口一个人,他的身躯拔挺,黑衣被泪水虚化,翻卷飞扬如同圆月下魔鬼的影子。
左苍láng一怔,只见他手中寒芒一闪,剑过。屋子里四个人尚不知发生何事,慢慢软倒。然后鲜血喷溅!是慕容炎!左苍láng纵身跃起,避开那道剑光,然后飞快地拢起衣裳。
“主上!”她跪下,膝行几步到他面前。慕容炎眼中有杀机一现,却惊讶于她避过那一剑的速度,想了想,没下手。那只小手扯着自己的衣角,小手的主人声音低微、沙哑:“主上,求求你,救救杨涟亭。”
他低头俯视她,脚尖勾起她的下巴,低声问:“求我?你拿什么求我?”
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全部,我的全部!”
或许是惑于她眼中的认真,慕容炎缓缓说:“好,我接受。”
☆、第3章相识
左苍láng没有回杨涟亭的宿舍,不知道为什么,她相信慕容炎。相信他只要应允,便不会失言。
小校场上,正是授课时候。“师父”们从来不管谁迟到,甚至谁没有到。他们只要结果,到最后,是谁还活着,成为真正的qiáng者。左苍láng回到自己的队列里,一转头看见冷非颜,不由愣住。
冷非颜中的那一箭,力道怎样,没有谁会比她更清楚。就算是she一头鹿也应该倒下了。然而冷非颜没有。她不知道何时拔掉了箭,胸口衣衫被血染了一片,然而她抿着嘴角,目光锋利依然。跟她对练的男孩连手都在抖。
似乎察觉到左苍láng的目光,她横眉冷对。二人目光相触,周围的少年不由自主退开老远。然而左苍láng并没有跟她动手,这时候是取她性命的最好时机,但是这个人的眼神,有一种令人动容的执着与坚持。
晚上,左苍láng抢了些吃的,先去杨涟亭宿舍。里面已经有大夫为他重新包扎了伤口,正在煎药。大夫的药箱就放在一边,里面多的是伤药。左苍láng随手捡了几瓶,那大夫虽然有所察觉,到底也不愿跟这些半大孩子计较,没吭声。
左苍láng出了杨涟亭宿舍,往前行不多远,就是另一个人的住处——冷非颜。冷非颜的宿舍gān净简洁,多余的草叶灰尘都看不见,好像根本没有人居住一样。左苍láng站在门口,冷非颜目光中敌意清晰可见:“你来gān什么?”
左苍láng没说话,慢慢地把几瓶伤药排放在桌上。冷非颜的目光在药瓶之上短暂停留,随后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打开一瓶伤药闻了闻,冷笑:“施舍吗?”
左苍láng没理她,转身出了门。
等她走得没影了,冷非颜终于拿起药瓶,她自己的伤,她自己知道。可是几瓶药对自己,真的有用吗?
她略略犹豫,最后还是褪下衣衫,清理伤口,重新上药。痛,药粉撒在伤口,疼痛钻心。但是这里谁不曾受过伤、忍过痛呢?她紧紧抿着唇,目光冷淡,十几岁的少年,神情是与己无关的漠然。
她正上着药,外面突然有轻微的响动。冷非颜收起药瓶,拢好衣服,果然有人进来,是一位“师父”。冷非颜有一张漂亮的面孔,是那种看过一眼就不能相忘的艳丽。这里垂涎过她的人不在少数,可是她却是浑身是刺的仙人掌。这些年这里谁没被她扎过手?
那位“师父”走到她面前,目光停留在她沾血的衣裳上,微微带笑:“伤得这么严重,怎么也不来找我们呢?”
冷非颜右手微握,知道今日不能善了。这里的孩子是为二殿下慕容炎培养的,而冷非颜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她被二殿下选中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如果是已经得罪了她,当然还是让她永远闭嘴得好。
那位“师父”慢慢走过来,他身形高大,于是yīn影也大:“来,让我看看伤口。”他的声音在yīn影里显得森冷,冷非颜说:“不严重,我还能握得住剑。”她右手握剑在手,那位“师父”冷笑了一声,突然拔出腰上软剑,猛扑过来。
即使是冷非颜身受重伤,他仍不敢大意,一击之下,已经用尽全力。冷非颜以剑格档,奈何胸口伤势确实不轻,她手中短剑脱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软剑如毒蛇吐信,疾点而至!
她翻滚躲避,伤口的血在上衣之间缓缓洇开,像一朵盛开的牡丹。痛,她咬着唇,突然一怔。只见窗外站了一个人,鬼魅一般悄无声息,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
是个女孩,一身灰色布衣,长发高高扎成一束马尾。左苍láng?
冷非颜默默地移开目光,这里每个月都在死人,哪怕是一起长大,却没有朋友。谁又能指望谁?自己若是死了,跟其他饿死、病死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她咬着牙,一手握住了面前“师父”的剑,剑锋切入手掌,她目光带血,右手张开成爪,用力插进他脖项。“师父”并不意外,这里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多么狠辣的人。他用力想要抽出软剑,突然背后一阵疾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