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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天冷,近来战事又平,守门的士兵也都十分散懒,此刻正要关闭城门,见三人趁着夜色进城,竟并未来询问。

袁恕己眉头微皱,本要打听府衙何在,见这般情形,也并未开口,只是放马往前,却见整条街上竟鲜见人影。

袁恕己扬眉打量这座治下之城,虽为豳州的首府,却毫无繁华鼎盛之态,放眼看去,偌长的街头上亮着灯光的屋邸似天际寒星,寥寥落落,屈指可数。

因赶了半天路,一时又不知府衙如何行去,三人便想先找一家饭馆吃些东西顺便探路,谁知走了半条街,却见多半的铺子都已经打烊,要找一家食肆,简直如平地捡到金银,痴心妄想。

袁恕己的贴身侍卫吴成已经忍不住笑说:“若不是知道进了府城了,还以为仍是在外头边塞荒城呢。”

袁恕己尚未回答,另一个侍卫左永溟道:“难为他们竟能找到这样个鬼地方,我听说已死了好几个刺史,这一次二爷来,竟不是当官儿,比上杀场更凶险几分呢。”

袁恕己知道他们两个是为自己抱打不平,只是人在屋檐下,哪得不低头,便笑说:“你们两个,燕雀安知鸿鹄之志,那些富贵太平地方,我还不乐意去呢,镇日吃饱躺平,有什么趣味。”

两个侍从对视一眼,各自吐舌。

吴成才笑道:“是,若是只想吃饱躺平,当初又何苦从家里出来从军,大丈夫当志在四海。”

左永溟忽地说道:“其实不出来倒是稳妥些,若不是年前的那宗意外,二哥也不会被牵连,还有那崔家的……”

袁恕己眉峰一扬,正要说话,鼻端忽然嗅到一阵奇异香气。

前方拐角,有一灯如豆,冉冉跳动,灯影照出一抹白色的热气腾腾,夜风撩动,送来阵阵香味。

三人是饿极了的,大喜过望,急打马奔到跟前。

果然是个吃食摊子,挨着墙搭着个小小地棚,支着一口锅,一个老者躬身在搅着什么,香气四溢,白雾弥漫。

棚子边儿张着一面破旧小小旗帜,夜影模糊里,依稀是“汤饭”两字。

三人大喜过望,齐齐翻身下马,就在靠外的一张简陋桌子边儿坐了。

因都是现成的,顷刻间,老者已经将饭食端上。

老者行动之时,他身边儿一条黑狗便也随着来来回回地走动,这狗子甚是温顺,见人来到,却并不吠叫,只紧紧跟着主人,只是因通体全黑的缘故,起初袁恕己等并未看见,等它无声无息靠近跟前儿之时,几乎吓了一跳。

这汤饭像是些菜叶米糊熬制而成,虽然简陋粗糙,却香滑易于入喉,竟出人意料地可口。

三人匆匆各吃了一碗,竟有意犹未尽之感。

又打听府衙的方向,老者指着前方的路口道:“往前直走,右拐之后的第一个路口往前,就是了。”

又问三人:“客官们像是外地来的,不知要去府衙做什么?”

吴成瞥一眼袁恕己,笑道:“你们这里没有刺史老爷,我们将军便是来上任的。”

老者吃了一惊,呆立在原地,正要说话,忽地听到嘈乱的脚步声遥遥传来。

袁恕己三个是从军之人,格外机警,当下尽数放下碗筷,手按腰间刀柄,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老者探头瞅了会儿,道:“不相gān,并不是qiáng盗,是县衙的爷们,只是这大老晚了,又有什么紧急公gān?”口吻里隐隐透出些许忧虑。

这会儿袁恕己等也看清楚了,街头上现身的几道影子,果然是公差的打扮,正匆匆地自前方路口掠过。

老者也看不出什么来,只又小心翼翼地问袁恕己:“客官果然是来桐县上任的老爷?”

因见袁恕己年青,生得清秀,未免狐疑难信。

袁恕己笑道:“您老人家赶明儿就知道了。”

正将吃罢,又见两人摇摇摆摆从街头走来,因见他们三个坐着,不由多看了两眼,却在棚子底下的桌子旁坐了。

老者不等吩咐,自送了两碗汤饭跟小菜上来,只听其中一个食客道:“老朱头,今儿天更冷了,你还不早点回去歇着?敢情是要钱不要命?”

老者笑道:“我若走了,你们吃什么?何况还等我们阿弦呢?怎么不曾一块儿来?”

另一个食客道:“只怕一时半会儿过不来了,方才你没看见陆捕头带人往千红楼去了么?听说死了个jì,女,十八弟当然也脱不了清闲。”

老朱头跟食客们一番对话,袁恕己跟吴成左永溟对视一眼,这才知道原来这两个是常客,听这意思也是府衙里的人。

左永溟不由压低声音,道:“二哥,敢情是出了人命官司,二哥这还未接过官印呢,就有捧场的来了,看样子是要大红起来。”

吴成嗤嗤地笑了两声,袁恕己瞠目结舌,对自个儿的这般运道,打心里也是服气的。

他三个在此窃窃私语,不妨便引起了那两位食客的注意,其中一个便努嘴问道:“这是gān什么的?”

老朱头道:“是外地才进城的客人……”

正犹豫着要不要说袁恕己是来“上任”的话,另一个食客皱眉,将三人打量了会儿,道:“这么巧?这千红楼才出了人命案子,总不会跟他们有什么gān系罢?”

正袁恕己等吃罢,摆了几文钱在桌上,起身欲去府衙,那桌上一人起身走到近前,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来桐县是做什么?”

左永溟听他的口吻大不善,是一副居高临下喝问的语气,陡然心生不满,便冷道:“自然是为了公gān,却轮不到阁下审贼一样。”

那人勃然大怒:“好个贼头!敢这么对你爷爷说话,瞧你们凶狠霸道,又带兵器,必然不是好东西。”

吴成毫不示弱,笑道:“好孙子,你倒是会看相,你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了?”

老朱头见势不妙,忙过来劝:“范爷林爷,这三位客人是来寻府衙的……”

眼见两拨人剑拔弩张,即将动武,忽然听到一阵呼噜噜的声音从旁侧传来,这声响十分突兀,大家忘了争吵,齐齐转头看去。

袁恕己望着旁侧坐在桌边捧着饭碗的一道身影,挑了挑眉。

方才跟县衙的人口角之时,袁恕己已经瞧见从街头有个人缓缓走来,身形纤瘦,抱肩缩颈,像是个怕冷的过路少年,很不起眼,却不知他什么时候悄然无声地转到里头。

六个人立在原地,定睛看着那少年旁若无人的吃汤面,一时没有人开口,充斥耳畔的只有那唏哩呼噜的声响。

老朱头却兴高采烈凑过去:“方才说出了人命案子,还当绊住脚了,如何这样快就回来了?”

那狗也早跑到少年身边儿,发出呜呜的低低叫声,摇尾讨好。

少年的脸几乎埋在碗里,顾不上答话,百忙里抬手摸了摸狗头。

范林两人竟也撇下袁恕己等,回头看着少年道:“十八弟,陆捕头没叫你一块儿去?”

外地这几个看得稀罕,吴成小声问道:“奇了,这小小地孩子也是县衙的人?”

话音刚落,少年将碗放下,缓缓抬起头来,灯影下,袁恕己瞧清了这少年的容颜,顿时吃了一惊!

第3章行院

少女斜卧在猩红的地毯上,腰肢柔软地陷着,底下裙裾凌乱散开,露出光luǒ洁白的脚踝,jīng致的脚趾上也涂着鲜红的蔻丹。

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圆白的脸庞写着些许稚嫩,微张的嘴唇,如凝滞的微绽的花朵。

她定睛看着前方,黑葡萄似的双眼动也不动,目光柔和朦胧,好像是看见什么极好的光景。

本是极完美的一副美人图,然而顺着那似笑非笑的脸庞往下,仔细看去,便能发现原来她的胸前鲜血淋漓,腹部更是血肉模糊。

就像是一具毫无瑕疵的瓷娃娃,被人开膛破肚,掏肝挖肺一般,触目惊心。

陆芳低头打量了片刻——就算身为桐县捕头,见过不可胜数的许多尸首,如今见这妙龄少女陈尸眼前,仍让他心中涌起不忍之意。

尤其是,这是曾经熟识的人。

死者花名唤作小丽花,是当地行院千红楼的一名jì女,年方十五岁。

鸨母流了两滴泪,哭诉说:“小丽年纪正好,将来也是楼里的摇钱树,不知被哪个狠心的畜生害了,陆捕头,求您给我们做主。”

陆芳扫她一眼,并未吱声,反看向另一个方向,对面栏杆背后,站着一道绛红的影子,那是爱红楼的头牌,连翘。

两个人目光相对,连翘的嘴角微微抽了抽,转身重回房中去了。

陆芳面无表情地回头问:“十八怎么还没来?”

身边一个捕快道:“之前出来的时候催过他了,按理说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

陆芳皱皱眉:“你不知道他的性子?眼错不见就跑的没影儿了,你还敢只叫一声完事?他恨不得没人盯着呢……叫老三去看看。”

又吩咐了几名差人去询问楼中人的口供,陆芳负手走到对面连翘房门前,轻轻将门推开。

连翘正在梳妆台前发愣,见陆芳进门,仍坐着不动。陆芳走到跟前儿,在那乌黑的发髻上摸了摸,问:“是怎么回事?”

镜子里连翘的嘴角斜斜一挑,是个不屑的表情:“这话问的奇,我又不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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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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