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煜也是诸侯王,今上的亲弟弟,按理说,也在chūn朝之列,不过他与别人不同。
从先帝时起,他就封为朔北王,手握着镇守北境的重兵。从朔方到并州,边境之地皆由他管辖。也就是因为如此,没有大事,元煜可以不必回朝。
文钦瞅着元煜的神色,从前,他看过诏书之后,都是直接丢给文钦,让文钦写一篇情真意切的表回过去。繁文缛节,搜肠刮肚,文钦每次都痛苦不堪,却敢怒不敢言……
正腹诽着,元煜终于看完,瞥向文钦,唇角忽而一弯:“你说过,霁云先生最爱陈年新丰?”
文钦不明所以,点点头:“正是。”
元煜从屏风上取了外衣披上,径自挑帘出门,衣袂带风:“我去京中,不久便可带一车来请他。”
京中?文钦怔了怔,他记得这位大王明明昨天还神色跋扈地说过,chūn朝是闲人们的事,将在外,那些啰里啰嗦的应酬与他无关。
“太皇太后七十寿辰,我不回去一趟不像话。”元煜道。
文钦了然,连忙应下。
元煜是个王,回京要有回京的排场,这下子,文钦这管事的又少不得折腾一场。
还是麻烦啊……文钦心里嘀咕着,无奈地跟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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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将要落下,陈留城的街市上,热闹已经渐渐散去,却仍是人来车往。
宽阔的大街上,石板路面早已被磨得光可鉴人。忽而闻得一阵开道的chuī打声传来,车马行人纷纷向两边避让。
“嗬,好阵仗!”街边一座食肆里,有人张望见远远而来的队伍,笑着说了一声。
众人皆望去,只见道路那头,各色旗幡猎猎,在夕阳下张扬着鲜艳的色泽。街上行人络绎不绝,虽未将仪仗看得清楚,却一眼即知来头不小。
陈留地近京畿,乃是通衢之地。人们见多了市面,翘首看了一会,又神清气定地继续吃茶。
“这是哪国的诸侯吧?近来chūn朝,每日都有诸侯到驿馆停留。”有人评论道。
“兴许是。”另有人道,“昨日我出门访友,曾见胶南侯的仪仗从街上过。”
“这可不是寻常诸侯。”一名老者看了一会,悠然道:“那是个王。看到降龙旗和拉车的马不曾?”
此言一出,众人皆露出讶色,不禁又转头再望去。
仪仗已经近了,只见卫士开道,几十身着锦衣的侍从浩浩dàngdàng而来。中间拥着一辆气派十足的马车,五匹周身璎珞的白马体态优雅,拉着一乘饰金镶钿的大车,走得不疾不徐。
“旗上无名号,也不知是哪个王。”有人说。
“这还不好猜?”老者抚须,“各位可曾看见那旗子上的鹿?”
众人了然。
“我曾听闻,高皇帝赐鹿义子赵恽,封中山国,此后中山国便画鹿为旗。如今这位,莫非就是中山王?”一人讶道。
老者笑而不语。
众人了然。
旁人笑道,“中山桓王过世后,中山国都只派丞相来朝,如今终于来了个正主。”
“中山桓王?可就是那个传说面如好女,嗜香如命的?”
“正是,听说他嫌汤药太臭,便往里面添了香,结果把自己治死了。”
众人笑起来。
“话说,如今看来,这位中山国新王身体好了?桓王也是个妙人,可惜只得了一个儿子。倒不如隔壁的燕王,嗜色如命,光儿子就生了三十几个。”
众人笑得更乐。
有人意味深长道:“朝廷必定遗憾非常。如今藩国渐势大,朝廷立志削藩,若是这位中山王薨了,朝廷便可名正言顺地撤了中山国。”
“是啊,据说来朝的诸侯,大多称病,只派王子或丞相来朝。”
旁人道:“中山王总是要来一次的,毕竟是个王嘛……”
说话间,仪仗从街面上经过,不少人拥堵在街边好奇地朝马车张望,卫士驱赶也不挪步。
可那马车遮挡得严实,里面的人半个影子也看不到,只能看着那辆jīng致的马车由护卫森严的侍从们拥着走过。
“管他什么王呢,吃茶吃茶……”众人望着那队伍远去,继续谈笑。
“主人,”食肆一角,侍从见那些人聊得热闹,忍不住对闲坐吃酒的梁荣说,“小人方才从驿馆中出来,见馆中的人早得了消息,好些人想去前庭一睹中山王真容,主人……”
“不去。”梁荣摇摇头,抚着花白的胡须,悠然道,“我已告老还乡,但求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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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的中山王驾临,驿馆中不乏好事者围观,欲一探究竟。车驾才到馆前,里里外外已经站着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