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多么美好,正是夜未央。
又唱《卡门》,调高了音调问,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台底下嘻嘻哈哈,污言秽语,白花花的大腿灯影里晃动,一溜溜砧板上肥腻腻的白板ròu,搓搓揉揉,一挤便哗啦啦流出油水来——香。
笑嘻嘻绕场道谢,随沾满唾液的口哨声,放了话筒下场去,阿佑已起身来拦过她肩膀,狠狠在脸颊亲上一口,脆响脆响。“宝贝儿,唱的真好。”
未央只是默默靠着他,少年略显单薄的肩膀,牢牢支撑她疲身躯,唇上斑驳的胭脂落在他带着隐隐汗水味的白T恤上,斒斓蹁跹。
还是要堆砌甜丝丝笑容,配合着,看阿佑对看场子螃蟹哥点头哈腰说,“大哥,那我先带七七走啦。”
螃蟹哥一人横满一张椅,一杯冰啤咕噜噜下去,胸前看不清颜色的杉子湿淋淋,馋兜兜似的形状。丢开浮动着泡沫的酒杯,擦擦嘴挥挥手,打个嗝说,“走吧走吧,你小子就钻七七裤裆里过一辈子吧。”
未央越过阿佑肩头往外看,灯红酒绿,雾影阑珊,人群热烈,熙熙攘攘不眠夜。脑中晃动《灯红酒绿杀人夜》中一幕幕血腥,回头来最清晰一幕却是心理医生说,“The memories of that night will fade with time, but you’ll never forget it. Just like you’ll never forget tomorrow night.”
杀,杀,杀,一路高举屠刀。
斩断的头颅连着筋脉骨骼,晃悠悠不落下。鼓胀的眼球铜陵似的往外伸张,最终掉在木地板上骨碌碌滚开。
浓重的血腥味飘来,多美妙滋味。
又笑笑说,“谢谢螃蟹哥。”面上纹路挨挨挤挤,又要扑簌簌落下许多擦墙的粉末来。
阿佑这才攥紧了未央的手往外走,在门口遇见林瑞聪与几个一般年纪的小混混推推搡搡,见未央出来即刻恭谨起来,嘿嘿笑着喊一声,“姐姐姐夫好!”
未央不语,旁边的男孩子们都跟着瞎起哄,吵吵嚷嚷“姐姐姐夫”一并嬉笑着喊起来。
阿佑上前在林瑞聪小腿肚子上踹一脚,半真半假骂道:“就你小子名堂多,给老子正正经经叫人!”
林瑞聪抬着脚哎哟哟叫唤,却还是抓一把后脑,恭恭谨谨喊一声“阿佑哥。”
阿佑这又换了教训口吻……“站好了好好看场子,少他妈给我扯淡!”
林瑞聪又“哎哎哎是是是”点头哈腰殷殷情意一大堆。
却是未央最先不耐烦,拉了阿佑走,头也不回吩咐林瑞聪说,“走的时候来找我。”
林瑞聪点头会意,“知道喽,又是姐姐您发善心把我找回去的。”
阿佑搭着未央单薄瘦削的肩膀,摇摇晃晃酒醉似的往外走。
汐川绵绵无期的夜,三三两两人群,海风追赶似的宿业奔袭,一波波凉飕飕如冰刀刮过。
阿佑将未央颤抖的身体揣进怀里,傻愣愣两个人,在海边冻得发抖,仍是拥紧了不肯走。
未央抬头看他,浓眉大眼少年郎,坎坷生活全在肩上,一颗赤子之心在她身前急促跳动,少年的青涩与孤勇,全然现在稚嫩脸庞,总叫人感叹岁月沧桑,一转眼又是一轮回。
她埋在他温热胸膛处,软软喊他,“阿佑。”
他瞬时被灌满了水,一身铁骨化作软绵绵泥浆,都化开在她小小手掌心。
“未央,你刚生气了?”
未央摇头,“怎么会。又不是第一天出来,再说螃蟹哥也没说什么听不得的话。”
阿佑有些窘怕,心跳得愈发快,一手抓紧了她后被衣裳,突兀的蝴蝶谷搁着手掌,十六七水灵灵小姑娘,却瘦得可怜。“不是,是……算了。”
未央心中透亮,却不过笑了笑,默默承袭着海风侵扰,整个人清明起来——寒冷与饥迫予人清醒。
阿佑是对街少年,如今二十岁面貌,儿时捣蛋怠学,一路留级下来,最终初一与未央同了班,又买通,不,是打服了四眼,教他心甘情愿让出座位,从此与未央坐在一处,便又是早早生根的小儿女情意,一颗糖或一支笔的故事,简单一根线条,两三句说完,却又让人时时停驻缅怀,彼时纯纯心境,最是汐川咸涩海风中一丝丝甜腻滋味。
海làng涛涛不绝,年年都有人做了海神祭品,阿佑十五岁没了爹,娘又改嫁,便摔了书本出来混,一个场子一个场子跑,一张脸不要,自尊被人往泥地里踩,没有关系,有什么g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