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好酒!”那人喝了口酒,也不正眼看青年公子。那青年公子也不理会,只顾低头喝酒吃菜。那人酒足饭饱之后,才向青年公子道:“小子,你不错!”这话无礼的很,但那青年公子似乎并不以为意,仍是淡淡一笑。“我从荆州过来,要去河间府,盘缠用完了,你帮人帮到底,送我点银两。”那人接下来的话更加匪夷所思。若换了旁人,只怕早已不耐烦,觉得这人贪得无厌,但这青年公子似乎耐性颇好,从袖中取出一锞银子jiāo给他。那人接过银子掂了掂,似乎十分满意,也不说谢,扬长而去。
“小二,结账。”青年公子此时也站起来。伙计忙上前收了他的银子,又讨好的说:“公子,刚才那人忒无礼,又吃又拿,连个谢字也没有,您真是大人大量。”青年公子莞尔一笑,边下楼边道:“扶危济困,不过是举手之劳,又不是要施恩惠于人,何须他道谢。”他从容而去,伙计回味他的话,虽不得要领,却也钦佩于他的豪慡和气度。
青年公子出了酒楼,上马往东而去。走了不久,经过一家赌坊,见有人挑开门帘从里面出来,正是刚才在客栈中那位身材瘦小的衣衫褴褛之人。那人看到他,向他招招手。青年公子有些好奇,便策马过去,到他面前下了马。
那人从怀中取出一锞银子jiāo给他,“我赢了不少,这银子还给你。”青年公子笑着推辞:“不用了,你留着路上当盘缠吧。”那人却不容他推辞,将银子塞到他手里。“我刘伶虽穷,却也不习惯亏欠别人。”他神态倨傲的说了一句。
“原来阁下便是大名鼎鼎的名士刘伶先生。”青年公子听到他的名号,惊讶之余多了几分惊喜。刘伶搔了搔头发,笑道:“什么名士,我不过是个酒鬼。”那青年公子向他作了个揖:“久仰阁下大名,今日得见,先生果然不凡。”刘伶笑着喝了口酒,道:“不要什么阁下、先生的,叫我刘伶便好。对了,你姓什么?”那青年公子道:“在下宇文长风,金陵人氏。”刘伶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相貌清俊、举止有度,一看也知是名门子弟,也不多问,只嗯了一声。
“你有没有事?”刘伶忽然问了一句。宇文长风一愣神,随即道:“在下要去陈郡。”“急着赶路吗?”“不急。”“我正好要去一个朋友家,他家里今日有茶会,你有兴趣没有?”刘伶捋须问他。宇文长风和他初相识,却见他如此诚意的相邀,心底不禁佩服他的豁达,点了点头。
两人牵着马走过大半个南阳,才到达刘伶的朋友家。宇文长风抬头一看,见这座府邸甚是气派,显然是豪门大户,心里不禁有些纳闷。刘伶斜了他一眼,笑道:“怎么,不相信我有这么富贵的朋友?”宇文长风忙摇摇头,“刘先生的故友阮籍、王戎皆是位列三公,在下怎敢作此想。只是我以为,你不屑和豪门大户来往。”
刘伶这才不以为意的一笑,“朋友就是朋友,只要入得我眼,管他富贵还是贫寒。富贵如王侯,我刘伶也不惧当他家的座上客;贫寒如乞丐,我也能和他一同坐在酒楼外的街边晒太阳。”宇文长风点点头,“刘先生果然旷达。”刘伶道:“也别叫我先生后生了,叫名字,不然名字取来何用。”宇文长风见他四十余岁,比自己大了许多,既然不能尊称先生,叫一声兄长倒也不会怠慢。
“刘兄,请先行一步。”他请刘伶先进府,自己则跟在刘伶身后。刘伶听他不拘于俗礼,称自己为兄,甚合心意,高兴的摸摸下巴上的几根胡子。
这座府邸的家人认识刘伶,恭敬的请他进府。刘伶悄悄向宇文长风道:“这家的主人姓云,是琅琊郡的大族,此处是云家的别苑。因他家的公子云飞扬和我一向有来往,听说我到南阳来,便下了帖子。云公子为人好客,经常邀请城中名流在此聚会饮宴。待会儿,你也不必拘谨,随我一同前去饮酒便是。”
家人在前面引路,宇文长风和刘伶从前院走进府里的花园。不远处听得一阵笑声,放眼望去,十几人随意的坐在花园深处的湖边饮酒。宇文长风留神一看,见他们无不身着宽大的长袍,脚踩木屐,或躺或卧或坐,竟是姿态各不相同。见他二人来,众人也不招呼。刘伶不客气的将其中一人推到一旁,舒舒服服的坐在一块青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