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事情发生后,她很少出门。
上一次出门还是去听那场宣布丈夫的罪名与死刑的庭审。她在庭审现场的旁听席上,哭着质疑每一条证据,可没有人听她的,她像个疯子一样被法警轰出了法庭。
而今天难得出门,则是为了去执行机关,领她丈夫的骨灰和遗物。
说是遗物,其实只有一封信,以及一瓮写着她丈夫名字的骨灰。
她也一向是个规矩的知识分子,因而无从打听,是不是别的死刑犯也只配留下这一点单薄的,关于活过的证明。
这封信上的话不多,字迹也潦草。不知是因为时间紧张,还是写信的人情绪激动。又或者,是因为他职业的缘故。
他是个医生。
这是种可以永远不好好写字,却也总会被人原谅的职业。
他用属于医生的字迹,写下一段只有九十九个字的遗言。
nv人反反复复地看,翻来覆去地读。认真的程度,甚至远胜当年,他背她写的情书。
她的声音因为连夜的痛哭而嘶哑,读信时滚在喉头的一声声诵读,像是被人掐住了嗓子的阵阵呜咽。
“我亲爱的太太,林姝。此刻,我多想把那个美好的童话故事跟我们的儿子讲完。那个童话结局是:藏身在没有烟囱的破茅屋里的小白兔,最终找到了那棵古木,他得到了有关幸福的一切,在森林中称王。我盼望你能永远记得这个故事。原谅我,对不起。”
nv人念A,读A。
她像条坠入了永恒迷雾中的小船。真相则是飘dàng在迷雾里鲛人动听而遥远的歌声,千娇百媚,却危机四伏。
她像只拍打着翅膀的无措飞蛾,真相则是簇热烈燃烧着的火焰,热情明亮地朝她招手。
一位一贯热心正直的丈夫,一位虽然偶有抱怨,却总兢兢业业的儿科医生,竟是个控制着巨大贩毒网络的毒枭!
可是,是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那为什么她作为枕边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是他藏得太好了吗?可他们大学时代就开始恋爱,毕业后就迅速结了婚。在这十几年的相处中,他又是怎么能骗过她永远热切注视着的眼睛的?
可,如果是假的。
那么他又为什么会承认?
带着无数的疑惑与问号,眼前这封奇怪的遗书,变成了一_geng唯一可以给她答案的救命稻草。因此,她诵读、她抄写、她反复揣摩。
逐渐地,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疯了。
丈夫真的有给她留下过这封奇怪的信吗?这一切会不会也是她受的打击过度而引发的幻觉。
突然,nv人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一个念头在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地一闪而过,她胡乱抓起案上的笔,在手心里写了几笔。而后怔怔地盯着自己墨迹未gān的手心。
本来已经gān涸的眼眶里,涌出一串滚烫的泪珠。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无助地扑向那个放在chuáng头的白瓷瓮。就像过去受了委屈时那样地,扑向丈夫的Xiong膛。
理直气壮的眼泪,此刻来势汹汹,汹涌地流淌在一个愿意为真相付出一切的nv人脸上。
这是她最后一次流泪,为死去的丈夫和公义。
高空坠物的声响,让小区里的住户们纷纷shen夜亮灯。重物砸坏了楼下邻居的雨棚和小区刚修的绿化带,或许有可能砸坏了更多事物而不可知。
风chuī进大开的窗户,chuī动着书案上留下的两封书信。
其中新写的那一封,字迹娟秀,还沾着nv人未gān的眼泪。
公义不在人心,在权贵的手心。
真相没有胜利,但胜利的变成了真相。
儿子,我们爱你,希望你能比我们清醒。
人生在世,不必善良。
一个因为愤怒和无助而放弃了自己的M_亲,她流着泪写下的短短四句话。
将在这无眠的shen夜里,化作永恒的噩梦,陪伴着某个悲惨的少年,度过漫长的一生。
第2章
在江沪市,远南集团投资开发的棠城滨江楼盘多年来都以其令人咂*的高昂单价、平均四百平米朝上的单户面积、以及户户价值过亿的总价,牢牢盘踞着“江沪市十大豪宅”的榜单之首。
棠城滨江中正面朝江的那一栋,它的顶层不仅面积是其他楼层的三倍之多,单价更比楼盘nei均价高出数倍。是江沪市当之无愧的超级楼王。
而在这栋寸土寸金的建筑nei,有个黑色的窗口,对窗外价值千金的夜景,毫无兴趣。接连好多天,都严严实实地拉着一道与世隔绝的丝绒窗帘。
黑暗,笼yinJ着四面八方的黑暗。
它qiáng势而无处不在,却总张弛有度。但凡是愿意向它妥协,逐渐去适应的眼睛,便能在这其实并不极致的漆黑中,隐约地辨别出物体们模糊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