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始终没想起来是什么时候在葡萄牙见过苏萨。

直到一次穆里尼奥的妻子马蒂尔德好奇的问出来，苏萨才回答：“教练没有见过我，有印象的应该是我姐姐，我们长得几乎一样。”

这个答案诚然令人吃惊，苏萨如今可跻身世界一流的球员行列，他的家庭背景早曝光于众：少时父母双亡，被姐姐抚养长大，但在升上一线队不久之前，他姐姐就空难去世了。

对这个话题，苏萨倒显得很平静：“我跟姐姐很小就搬到了曼彻斯特，我进了曼联青训，姐姐也对足球比较有兴趣，她回乡散心时看了一场球赛，就是教练在本菲卡，把胜利送给前任主席的那一场，赛后她就直截了当地跑去向教练要电话号码，但教练以已经结婚为由，gān脆利落地拒绝了。”

这一番慢条斯理的话说出来，实在很叫人啼笑皆非。但此时穆里尼奥才明白，为什么他说对苏萨有印象，会让他当场失态哭起来。

不管他是否真的推崇穆里尼奥的能力，恐怕穆里尼奥在他心中最重要的定义都是“姐姐喜欢的男人”。

气氛有一点凝滞，但就像回报这个一直仰慕着他的孩子一般，穆里尼奥说：“我记得她，她是唯一一个向我要电话号码的女性。”

的确是唯一一个，他和马蒂尔德相识很早，结婚也早，成名后他的联系方式并不难打听——他还收到过死亡警告的威胁电话呢。

其实他对那个年轻女子的相貌已经记不清了，穆里尼奥沉吟着说：“我记得她穿着紫色衣服，戴了顶扎花的白帽子。”这是他残存的全部记忆。

苏萨显得长舒了口气，轻声说：“教练，谢谢你。”

他本不该把这件事讲出来打扰穆里尼奥的生活，可他没想到他居然记得，这世上他最重要的女子在别人眼里只是昙花一现，但穆里尼奥竟然记得。

这件事摊开，苏萨和穆里尼奥家便不着痕迹的慢慢疏离了，苏萨清楚这个结果，马蒂尔德一定会对他心存芥蒂。

倒不完全是因为他死去的姐姐，时至今日，以穆里尼奥的身份地位，爱慕他的女性不会少——别说爱慕者，丈夫婚外情都见识过了，马蒂尔德还不至于对一个已逝的暗恋者耿耿于怀。真正让她无法释怀的是，穆里尼奥在波尔图时的情人就姓苏萨，埃尔萨?苏萨。那件事让她受伤至深。每一次见到乔泽尔?苏萨，他曾经爱慕穆里尼奥的姐姐卡罗莉娜都会让马蒂尔德想起另一个姓苏萨的女人。

但她并没有阻止孩子们和乔泽尔来往，取代她叫乔泽尔到家里来，她开始鼓励祖卡和蒂塔去乔泽尔那儿玩。那个死去的女子的存在，却让马蒂尔德更加信任乔泽尔对穆里尼奥的忠诚。

坦白来讲，穆里尼奥并不喜欢这种忠诚，就像明白他的想法，那天晚饭后，避过马蒂尔德，乔泽尔对穆里尼奥说：“姐姐从来没有表现出来，所以我希望教练知道就好……不要记得。我不想说把教练看做父亲，因为别的球员也会这样说。教练就是教练。”

乔泽尔坚持叫他教练，又尊敬又客气的一个称呼，与他们的关系并不太相符，但穆里尼奥喜欢这个选择，那更加体现了他们在球场上的身份。

赛季进行到后半段，密集的赛程直接影响到球员的体能，每天训练后穆里尼奥gān脆叫乔泽尔坐他的车一起回去——往常乔泽尔都是自己慢跑回家，他还没车。

乔泽尔在物质享受方面淡泊得惊人，凡是了解他生活水平的人都会疑惑他那完全符合身价的高新花到哪里去了。

这天乔泽尔在中途叫停，下车买了一束花，穆里尼奥看了一眼，随口问：“送给女朋友？”

他只是察觉乔泽尔一天都情绪很好，便随口打趣，乔泽尔有没有女朋友他都还不清楚。

乔泽尔回答：“今天是姐姐的忌日。”

穆里尼奥突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马蒂尔德今晚有工作，小祖卡和小蒂塔都在学校，穆里尼奥把乔泽尔送到家，gān脆把车停在院子里，一起下了车，在乔泽尔家的花园里，穆里尼奥对他说：

“你要是想说说你姐姐的事情，我可以听。”

乔泽尔显然没想到穆里尼奥会这么说，他并不反感这个提议，只是难以选择开头，沉默了好一会，乔泽尔说：“那次旅程之后，姐姐回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当职业球员吧！”

“我当时没有在意，她也没有qiáng调、没有重复，好似随口一提。教练在葡萄牙的比赛录像都是姐姐搜集的，但我那时全不知道。”

“直到她去世后，我整理姐姐的遗物时，才从她的日记里看到。”

之后几年里，他都在想，姐姐当时看到了什么样的景象，穆里尼奥在教练席上挥斥方遒，统御整个球场；还是他将胜利献上，傲慢又感恩念旧。是哪一部分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折服她，点燃爱情之火，静静地燃烧到生命最后时刻。

他不算好奇心重的人，只是从此就对穆里尼奥有“看”的欲望。

“我跟姐姐喜好很相近，其实我们虽然喜欢足球，但对职业足球都热情不高，我在曼联青训，同时还在上学，我原本打算至少把大学上完，几乎没有考虑过成为职业球员。”

又停顿半响，他接上前言：

“然后……看到姐姐的日记之后，我就辍了学。以前弗格森就考虑过让我到一线队当替补，但我不能专心踢球让他不满意，所以辍学后我很快就被调入一线队了。”

他一边踢球，一边读书还能读得名列前茅，突然专心在足球上，顿时有个爆发式的进步，每一场比赛都更加出色，进步速度快得肉眼能看到，由几分钟的替补，越踢上场时间越长，半个赛季就成为首发，稳固下来。

“我不是很重视荣誉，那些……媒体和足联封的荣誉我都不在乎，球迷们的称赞我很开心，但他们不能左右我，我踢球是因为喜欢，当职业球员只是为了，得到你的认可。”

乔泽尔难得说这么长的话，穆里尼奥一直静静地听，没有插言。

直到最后一句。

他扭头看向乔泽尔，有渴望的火焰这个漂亮青年眼里静静燃烧，这句话他说得平静而清晰。

穆里尼奥几乎没有思考，紧跟着说：“那么你已经得到了，然后呢？”

乔泽尔懵了一下。

穆里尼奥对他喜欢的球员从来不吝啬夸奖，乔泽尔在比赛中也得到过表扬，但他觉得那不算。穆里尼奥没有评价过他是一个什么等级的球员，他可以做到什么应该得到什么。他以为还要等很久，但现在穆里尼奥突然说他已经得到了。

一直为之努力的目标突然被放在眼前，乔泽尔一阵迷茫。他和大多数球员都不一样，他不求财富，能维持他生活的金额就已足够，他不求荣誉，奖杯并不比球迷为他写的歌更让他开心。他只是想要一句话，现在他得到了。

穆里尼奥继续追问：“你作为我的球队，要夺冠的球队中的一员已经够了，你是世界一流的球员。然后呢？你还有什么想法？要做什么？”

乔泽尔一瞬间就明白了穆里尼奥的意思，穆里尼奥不喜欢没进取心的球员，好在乔泽尔并不是真的进取心，他不渴望冠军，性格沉默低调，但骄傲和自信他一样都不缺。

“我……还不够，我想变得更好，让你看到我能变得更好，我要成为世界顶级的巨星。”四大联赛里的大部分主力球员都算世界一流的，这个范围太广阔了。乔泽尔坚信穆里尼奥会走出“世界一流主教练”这个范围，他会成为最顶级的，即使不是无可争议的唯一。所以乔泽尔也必须站得比现在更高。

哪怕宣誓时乔泽尔的语气也不激昂，基本上乔泽尔只会在球场上变得活跃兴奋，但此刻，穆里尼奥看到他的眼神，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