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得多少钱啊?你工资哪儿够?”
“够了,我有数,”项臻琢磨着理财好像快到期了,催促道:“妈你回去吧。”
张主任说:“我给你洗洗衣服。你这累得都没人样了。”
“不用,我一会儿出门,”项臻把碗筷收起,严肃道,“带着安安去给老师道个歉。”
项臻执意如此,谁也劝不来。张主任又叮嘱了几句不能打孩子,这才拎着小包去坐地铁。项臻从安安包里翻出班级老师的信息卡片,加上班主任的满怀歉意地问:“梁老师您好,我是江安安的爸爸,请问您现在在家吗?我想登门拜访一下。”
他发完又觉不妥,老师难得周末,会不会不欢迎他上门?正犹豫间,就见手机一闪。
梁老师——在家,来吧。
梁鸿家正在家支着小桌打边炉,同坐的还有对门的小两口,梁鸿刚租房子的时候这边停水又停电,多亏了邻居帮忙修理,因此你来我往地就处成了朋友。
宋也原本想问梁鸿下午的乌龙,无奈碍着外人在场,只得暂时憋住,安心吃饭。
室外细雪飘扬,屋内却放着相声,四个人热热闹闹围炉而坐。梁鸿下午回来后就煨上了鱼汤,此时一伙儿吃得心满意足,接近尾声。
宋也挑了块鱼片放锅里,把面基的事情放一边,问梁鸿:“你这班主任当的怎么样?”
梁鸿哎了一声叹气:“可不怎么样,班主任就是一老妈子的活儿。”
对门的小夫妻正准备要孩子,感兴趣地问:“那小孩子怕不怕你?”
“不怕,”梁鸿说,“我不敢真发火,就是假装生气教育一下,可这帮家伙一个个jīng着呢,能看出来你是不是真生气。”
“这么大的孩子最难管了,七岁八岁猫狗都嫌,”宋也笑道,“你脾气是真好。”
“是啊,”小夫妻也道,“梁老师脾气真好,生活也有品位,这房子让上一个人住的脏兮兮的,结果梁老师一来,一下就大变样了。”
梁鸿正不客气地嘿嘿直笑,又听到有人摁门铃,忙拉开椅子去开门。
外面站着的一大一小肩膀上都落了雪花,室内的热气一扑,那俩人顿时跟回魂儿一样。
江安安瞧着自己爸爸,乖巧地先跟老师打招呼:“梁老师好。”
梁鸿哎了一声拉他进来,眼睛却瞪着后面的人——这才半下午不到,怎么又碰面了?
项臻也愣了,他下意识地跟着儿子抬脚进去,还没换鞋,却又看到了宋也。
宋也:“……”
项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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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宋也拉着江安安在一边逗猫,梁鸿和项臻坐远处尴尬地叙旧。
梁鸿:“原来你做医生了啊,这工作很辛苦吧。”
“是比较累一点,全国现状都这样,也没什么。”项臻打着官腔虚伪道,“没想到你成了人民教师,尽心尽力,教书育人。”
梁鸿:“……”这话说的他自己都泛酸。
梁鸿露出小学老师专用慈母笑:“呵呵呵也没有啦。”
俩人实在没什么话说,对着尴尬,于是不约而同地微笑着看向旁边的江安安。
江安安吓得逗猫棒都拿不稳了。
宋也一直支棱着耳朵听,这下忍不住问:“项臻你怎么大晚上带孩子出门?看把孩子冻得直抖。”
项臻想起正事,脸色由晴转yīn,对江安安招手:“你过来!”
梁鸿有个习惯,如果家长当着他的面教育孩子,他多半只看不说。只要不是大问题,他都是等到孩子走开再给家长指出不合适的地方。江安安这事也这样。
项臻让江安安道完歉便拉着孩子要走,梁鸿下去送客,却使眼色让宋也拉着江安安走前面,自己故意在后面慢吞吞地磨蹭。
项臻停下来等他,扭头的功夫见宋也已经拉着安安一路跑远了,转过脸诧异的看了过来。
梁鸿这才正色道:“我有话跟你说,当着孩子的面不好讲,所以让宋也帮个忙。”
“了解,”项臻问,“什么话?”
梁鸿说:“安安……”
忽得一阵邪风刮过,裹着一地的细碎雪花糊了梁鸿一脸。
“……噗噗噗!”梁鸿手忙脚乱地抹脸抖衣服晃头发。
项臻转身回来,跟他面对面站着。因为他个子高,所以离近了就得低着头。
风被挡了不少,梁鸿抬着脸长话短说:“安安这事不能全怪他,你让一个八岁的小孩自己回家写作业睡觉,第二天定闹钟起chuáng,是不是太没人性了点?他能不害怕吗?”
项臻不以为然:“这就不人性了?我从一年级开始就这样,自己上下学,中午午睡还得回家做饭。我能行的他怎么就不行了?”
梁鸿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想,瞪着眼:“你是你,他是他。安安的适应力、抗压力、心理承受力未必和你一模一样。”他说道这停顿了一下,忍不住嘟囔:“按你这说法,牛顿让苹果砸一下能想出万有引力,拿苹果砸你你能想出啥?”
项臻一愣,随后理解过来,倒是笑了:“……行,我尽量。”
话是这么说,却没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再辛苦老太太几天。
俩人一块转身往外走,鞋子踩在地上的咯吱作响,不说话别扭,说话又没好话题。
起码在项臻看来是这样,他十分后悔自己没事主动提起了下午的面基——他对梁鸿解释说,自己原本是去见一位大学老师的。
“哦,是吧,”梁鸿缩着脖子,把下巴藏进围巾里,哼道,“我原来是要见一位老总的,所以当时还想,老总的收入怎么就不高了。”
项臻面皮一紧,他们这种“总住院医师”的别称的确是“老总”,不过不是年入百万的“总”经理,而是随叫随到的“总”值班。
但他刚刚提起大学老师,并没有瞧不起小学老师的意思。
“当医生挺忙吧,”梁鸿笑着斜眼瞅他,不依不饶道,“平时不怎么回家,好找对象吗?”
“……”项臻发现这人忒小心眼,gān脆也笑,“还行。梁老师是不是一直没找着?”
梁鸿一噎:“我好找着呢,我怕麻烦而已。”说完自己觉得没底气,嘟囔了一句,“要不是你眼神不好,说不定我已经跟老总谈上了。”
第4章
项臻落了一身埋怨一身雪,回家又被儿子问:“爸,你是不是跟我们老师认识啊?”
“怎么了?”项臻帮他把小羽绒服脱下来,拍掉上面的雪,“你还想跟老师套近乎?”
“哦那倒不是,”江安安说,“我看你俩关系不大好,担心梁老师以后给我穿小鞋。”
项臻:“……”
江安安一直都是放养居多,项臻以前觉得这孩子有点鬼,现在却又怕他是敏感害怕。难得温柔一回,蹲下了跟他平视。
“老师不会给你穿小鞋的。”项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在新学校适应吗?”
“嗯,适应,”江安安点头,没能理解项臻的苦衷,还在想梁老师,“爸你知道吗,我们同学说,梁老师最近在处对象。”
项臻:“???”
项臻问:“跟谁?”
“跟我们小李老师呗,”江安安小眼睛里闪着jīng光,凑道项臻耳边神神秘秘道:“小李老师一看见梁老师就笑,他俩肯定好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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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鸿还不知道自己成了小朋友们的八卦主角。他周一一早到学校,先去教室里开窗通风,心里惦记着最近流感严重,于是又拿消毒水擦了擦地。
李老师过来时他忙活地正乐呵,被人一拍肩膀,登时吓了一跳。
李诗清穿着嫩huáng羽绒服,背了个浅蓝色小挎包。新烫了头发,大波làng束在脑后,比清汤挂面的时候还好看。
梁鸿回神,忙跟她打招呼。
李诗情问:“需要帮忙吗?”
“不用,gān完了。”梁鸿把卫生用具收起来,去小水池那洗了手,扭头问她,“你今天不是没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