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恣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狗子浑身一哆嗦,转过身来一件是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是你啊,吓死我了。”
“那几个人……不好伺候?”晏恣笑着问。
“别提了。”小狗子沮丧地说,“我都被他们踹了好几脚了,明天只怕路都不会走了。”
“朝他们的饭菜里吐口水了没?”晏恣坏心眼地建议。
小狗子朝着里面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我不敢吐,就舔了几口。”
“我闲着无聊,不如你回家歇着,我来替你的活?”晏恣建议道。
小狗子连连摆手:“你可别乱来,驿长说了,要小心伺候这几个人。”
“谁有空去乱来,晚上我没地方睡,手头也紧,来赚两个零花,给我十个铜板当是替你挨打的,我们俩个子差不多,黑灯瞎火的,他们又分不清是谁。”晏恣神气地说。
晏恣换上了一身小厮服,在小狗子千叮万嘱之下,踏入了驿馆。
那伙异族人一共有六个,占了驿馆里最好的四间房,另外几个借宿的驿差都被轰到边角上去了。
此时那六个人正在中间的那间房中一起用膳,不时能听到大笑声传来,晏恣听了好半天才明白,他们这次出来是来拜见大梁的皇帝,顺带找个失踪了很久的人,整个使团还要六七天才能到,而他们则是先来探路的。
门开了,有个人探出头来,冲着她挥手:“去,再去拿两坛酒来。”
“包图鲁,我们是要办正事的,别喝多了。”有人在里面叫道。
“那日松俟斤,汉人的酒淡得很,喝再多也醉不了。”包图鲁回道,不过,他还是改口了,“那就先取一坛来。”
晏恣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取来了一坛酒,顺道便垂手站在旁边,开始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些人来。
这些人的肤色黝黑,喝起酒来简直像饮水一样,言谈中对大梁诸多鄙夷——要不是捡了他们的便宜,大梁的皇帝只怕还是前朝一个小小的都尉,怎么可能坐上这九五之尊的位置。
梁元帝燕伯弘年轻时的确是前朝的一名禁军都尉,当时前朝*,民不聊生,烽烟四起,而雄踞于西北的轶勒野心勃勃,趁此机会从北方长驱直入。
北方守军毫无抵抗之力,被轶勒一直打到了京城下,各地勤王的军队或是坐山观虎斗,或是心有余力不足,眼睁睁地便看着京城覆灭。
燕伯弘便是在那时纠集了禁军的余部开始反击,他骁勇善战,兵法娴熟,数次利用轶勒盲目骄傲的弱点以少胜多,渐渐壮大了势力,最终把轶勒军赶出了京畿地区。
此后,各地为了皇位陷入混战,燕伯弘用了近五年的时间,一统了天下,最后被下属huáng袍加身,登上了帝位。
这些陈年旧事倒是有点新鲜,晏恣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殷勤地倒酒,到了后来,这六人耳热酒酣,有的趴在桌上,有的倒在地上,各自呼呼大睡了起来。
晏恣等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走到那个领头的那日松,刚想伸手去推,却见他一下子睁开眼来,厉声喝道:“谁!”
晏恣吓了一跳,立刻垂首赔笑,捏着嗓子说:“大人,我扶你去chuáng上睡,给你洗把脸醒醒酒。”
那日松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满身的杀气顿时消散,他招了招手,晏恣立刻扶住了他的胳膊,刚想把他架起来,哪知道肩上一阵大力袭来,晏恣腿一软,立刻趴在地上来了个狗啃屎。
那日松哈哈大笑了起来,抬脚踹了她一下:“快起来,太没用了,这才三分力你就受不住了。”
晏恣揉了揉下巴站了起来,呲着牙道:“大人……都是英雄好汉……小人可比不上……”
那日松踉踉跄跄地走到chuáng边躺下了,轻唔了一声:“你今天伺候得还不错,这个……赏你了……”
说着,他扔过来一个银锞子。
“多谢大人,大人你等着,我给你洗把脸。”晏恣接了过来,垂首应着,嘴角勾起,露出了一抹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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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大亮,驿馆里渐渐开始热闹了起来。
晏恣伸着懒腰从驿馆的小杂房里走了出来,瞧了一眼轶勒人的屋子,那几个人都还在睡,没有声息。
她捶了捶肩,三步并作两步走出驿馆,找了个相熟的,让他把银锞子给于叔于婶带过去。
小狗子回来了,胆战心惊地在驿馆里转了一圈,这才走出来掏出了十个铜板塞给晏恣,埋怨说:“我一个晚上都没睡好,我皮糙肉厚,被打几下也就算了,你要是被他们欺负了可怎么办?”
晏恣笑着接过铜板,往上一抛,铜板在半空中绕了个圈,丁零当啷地重新落回到她的手心。
“笑话,我不去欺负人就不错了,还轮得到别人欺负我?”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见驿馆里哐啷一声响,几声怒吼传来。
小狗子吓得脸都白了,哆哆嗦嗦地趴在驿馆的门上往里瞧。
晏恣顺势跳上了街对面一个半人高的断墙,笑着说:“呦,大清早的,谁这么大的火气。”
驿馆里一阵骚动,哭闹声和打骂声传来,有人从里面逃了出来,几个轶勒人在后面追,为首的那个正是包图鲁,只见他的脸上简略地勾了了几笔,一只神形俱备的王八跃然脸上,腮旁还印了一朵粉红的桃花,配着他愤怒的脸,看起来分外滑稽。
外面看热闹的人全都哄笑了起来。
“不许笑!”包图鲁猛擦了一把脸,恶狠狠地指着他们叫道。
围的人越来越多,笑声不减反而愈加响了。
包图鲁愤然一脚踹在门口挂着驿馆招牌的旗架上,木架居然被他一脚踹得歪了,摇摇晃晃地砸了下来,哐啷朝着地下倒去。
驿馆前围观的人发出一阵惊呼,四散奔逃,一个逃得慢的被木架结结实实地砸在脚跟,跌倒在地。
包图鲁哈哈大笑了起来,轻蔑地吐出一句话来:“孬种,只配在背地里玩些见不得人的小伎俩。”
☆、第4章(捉虫)
脑门的血直往上冲,晏恣跳下台阶,刚想接话,有人在身后急促地叫着她的名字。
“小恣别去!”
晏恣回头一看,辛子洛戴了一顶皮帽,面色沉肃,目光越过她落在那群轶勒人身上。
“那人是轶勒数一数二的勇士,后面领头的那个是轶勒的俟斤,也就是他们轶勒大汗下仆罗部落的酋长。”
“你怎么知道?”晏恣有点纳闷。
辛子洛飞快地说:“我去西北跑商的时候和轶勒人打过jiāo道,略知一二。”
还没等晏恣再问,驿馆前一阵哭喊声响起,晏恣回转身,只见那日松揪住了还没来得及逃走的小狗子,yīn沉着脸喝问:“昨晚是你吗?你在酒里下了药?你在我们脸上动了手脚!”
“不……不是我……”小狗子的魂都快吓没了。
晏恣不再犹豫,傲然地朝着那日松走去,在离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恃qiáng凌弱,还好意思自夸是当世的英雄好汉,依我看,你们连我们大梁的三岁huáng毛小儿都不如!”
那日松倏地回过头来,目光如鹫,落在她身上。“你是谁?”
晏恣丝毫不惧地迎视着他,昨晚她就说了几句捏着嗓子的话,小厮服也已经换掉,她就不信醉眼朦胧的轶勒人能认出她来。
“我是洛镇的无名小辈,姓爷,你们可以叫我小爷。”晏恣一本正经地说。
“你们梁人起的名字……”包图鲁轻蔑地笑了笑,“小爷,这一听就没气势。”
“我怎么觉得挺好听的。”晏恣一派天真地看着他,“你多叫几声就会好听了。”
“叫一百声都是那股小家子气,小爷小爷……”包图鲁一连叫了七八声,这才品出几分不对来,旁边的人顿时哄笑了起来。
他的脸憋得通红,一拳挥了过来,带起一股风声,直扑晏恣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