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毫不客气的将徐子陵献的殷勤笑纳,一连吃了数口,坦然道:“你们原本就不曾开罪过我,我是奉了师姐之命,来看着你们的。”
师姐?徐子陵忽然生出很不祥的预感,联想到他的气质容貌,和寇仲对视一眼,骇然同声道:“婠婠!”
少年点头,道:“你们应了师姐,让她在杨公宝库中先取一物,但是师姐说,你们两个小子其jian似鬼,滑溜无比,金蚕脱壳这一招更是使的出神入化,一般的喽啰如何看得住?所以盯着你们的重任便落在我身上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是连你们的深浅都不知道,又谈何盯人?自然先要试一试了……徐子陵你功夫很好,我不是你的对手!”
少年毫不忌讳的吐露自己的身份,更不隐瞒来意,徐子陵却偏偏生不起丝毫战意,苦笑道:“怎么会,你刚才不是占尽上风麽?”
少年摇头道:“我剑法虽然不错,但是因为年纪太小,内力不足,刚才那套剑法消耗极大,你若再多支持片刻,不用寇仲出手,我也只得罢手。”
寇仲和徐子陵都生出极为诡异的感觉:为什么婠婠的师弟,竟会如此的……纯良?
寇仲呵呵笑道:“我们现在也算是一起打过架、喝过酒的朋友,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少年道:“在下安余,平安的安,年年有余的余,不是小鱼儿的鱼。”
徐子陵道:“有很多人唤你做小鱼儿吗?”
安余咦:“你怎的知道?”
寇仲笑道:“若非是很多人叫你小鱼,你怎么会特意qiáng调不是小鱼儿的那条鱼呢?”
安余一想也是,自嘲一笑,也懒得再说,埋头大吃。
寇仲和徐子陵在一旁使了几度眼色,但是明知这妖孽般天才的少年只怕会成为他们日后最可怕的对手,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对这仿佛毫无防备伏案大嚼的少年痛下杀手。
半晌后,安余终于放下筷子,满足的叹了口气,起身道:“吃饱了,走吧!”
“去哪儿?”
安余讶道:“不是要去巴陵吗?”
寇仲张口结舌:“子陵是要去巴陵不错,可是你、你……”
安余理所当然道:“现在摆明了我奈何不了你们,你们似乎也不太愿意对我出手的样子,既然如此,除了让我跟着,你们还有更好的法子吗?虽然远去巴陵辛苦了一点,可是总比留在这里要安全的多,要知道战场是最不靠谱的地方,倒霉起来像宁道奇那样的高手说不定都会丢了小命儿……我怎么会选择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想必你们也不放心我留在此地吧?”
寇仲徐子陵面面相觑,安余见他们不答,讶然道:“你们的意思,难道非要我躲去暗处不可吗?罢了罢了,客随主便就是。”
起身便要穿窗而出,徐子陵忙道:“慢着,我带上你就是了!”
安余回头了他一眼,道:“徐子陵果然是聪明人,我在外面等你。”
徐子陵和寇仲对视一眼,心中都升起荒谬绝伦的感觉,但是亦是无可奈何,若是让这么可怕的对手时刻窥探在侧,寇仲什么大业都不要想了。
突然间便觉得头皮发麻,这少年看似天真坦率,说了许多话,却没有给他们透出任何有用的讯息,反而一句轻描淡写的“难道非要我躲去暗处”便bī得他们不得不答应他的条件,实在是比婠婠拿彭梁帮兄弟的性命为筹码更为可怕和不着痕迹的威胁。
他们更是此刻才想明白,这看上去天真无邪的少年,其心智和他的武功一样可怕,假以时日,必是比婠婠还有恐怖的敌人。
寇仲苦笑道:“yīn癸派随随便便派出一个孩子都这么可怕,我实在不敢想象他们倾巢而出将是何等恐怖的一件事,唉,和他们作对是否是我们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呢?”
徐子陵淡淡道:“我们从来没有和他们作对,是他们在不断的找我们的麻烦……如果yīn癸派真的这么可怕,也不至于在和静斋千年的斗争中一直居于下风了。”
☆、第2章
徐子陵也知道寇仲并不是真的被吓住了,而后悔与yīn癸派为敌,这不过是这小子说话的习惯罢了,是以并不花功夫去安慰或劝他,说完这句,便转身出门。
寇仲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苦笑一声坐下来,将方才斟给安余的酒端起来,一口饮尽。
“寇仲!”
寇仲微楞,看向去而复返的安余,讶然道:“小鱼儿不是要和子陵去巴陵吗?怎么又回来了?莫非后悔了,要同我一同打仗吗?”
安余拉开椅子,在他身前坐下,慢条斯理道:“我方才突然想起来,忘了寻你要车旅费,寇仲你有多少钱不妨拿出来,若是不够我一路上花销,说不得我也只有勉为其难的留下来,看看有没有机会坏了你的大事,好让你赶紧去长安取宝,我也可完结了差事。”
寇仲一面叹气,一面掏钱道:“小鱼儿这是觉得做刺客兼暗哨这份工作前途不甚光明,所以要改行抢劫了麽?唉,为什么你来盯梢,却要我掏车旅费?你们yīn癸派不是富可敌国吗?难道连吃饭的银两都没有?”
见安余脸色微微泛红,奇道:“不会真给我说中了吧,真的没钱吃饭了?”
安余不和他废话,向他放在桌上的金银扫dàng,寇仲忙抢了一把回来,道:“祖宗,不光你要吃饭,我也是要吃饭的,这可是我全副身家,你都拿去了,我吃什么啊!”
安余住手,从怀里掏出一物扔在桌上,道:“我也不白拿你的钱,这个东西,就当卖给你了!”甩头而去。
寇仲摇头道:“刺杀、盯梢、抢劫,现在连qiáng买qiáng卖都会了,看来yīn癸派教育孩子的方法真的有问题啊……唉,我要这么一块丝帕有什么用呢?咦?”
随手将叠成方块,绣着jīng致图案的“丝帕”打开,却发现这“丝帕”大的出奇,揭开一层又是一层,再细看上面的图案,顿时呆住。
这哪里是什么手帕,分明是一副大的出奇,更是jīng细的出奇的地图,单是能把墙面大的丝绢折叠成手掌大小,只看材质便已经是一件异宝了,更何况上面用各色的最细的丝线绣出的山脉江河城郭道路,jīng致的让人难以置信,最细小的小镇在上面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黑点,镇名更是小的眼力稍弱一点便辨认不出的地步……
对于有意天下的人来说,这绝对是无价之宝,为它发起大战也不是不可能,可是现在却给自己十几两huáng金便买到了手……
这是……捡到宝了?
寇仲绝不相信安余会对此物的价值全然不知,是以心中才越发茫然。
想不通便放下,将地图揣在怀里,急匆匆出去,对外面过来的彭梁帮兄弟道:“我要最细的笔,最大的纸,越快越好。”
这种可以当做底牌的东西,他不会轻易给任何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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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余睁开眼睛时,已经日上三竿,他抬起手挡住直she入目的阳光,眯着眼睛看见船头背面而立的人影,一袭朴素青衣,身形秀逸颖长,漆黑的长发挽起后又披垂双肩,简单的操舟动作在他做来也让人赏心悦目,竹篙轻点处,轻舟如飞,破làng乘风,说不出的闲适悠然。
安余不由有些失神,难怪出道短短年余这二人便可名动天下,果然风采bī人,心性超凡。眼前这人分明大敌在侧,却仍能处之泰然,安然自得,且一路上对他照顾有加,这份胸襟便让人心折。
徐子陵听动静转过头来,点头招呼:“醒了?”
看着少年迷蒙的大眼,脸上因挨着船板而印出的红痕,还有唇角的湿痕,徐子陵心中暗叹一声,明明知道这孩子将来会成为他们的大敌,但是即使在他熟睡中,自己也完全生不起任何暗算他的心思来。
不管以后会怎么样,他现在还是个孩子,一个没有任何恶迹的孩子,他无法对这样一个孩子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