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西楼一众杂役拖家带口的全遣到那里住,每日进出全凭那一道门。平_F_临着街市,说是苏公馆,实质却属外围,住的又多是签短契来做工的,难免鱼龙混杂,天长日久,便不乏有想浑水摸鱼,偷jī摸狗的人。于是夹墙那道连着西楼的门便显得尤为关键,夜夜有人轮值不说,警务厅巡逻队那也是常常要去打点,巡逻队巡夜,这里也定例要多照应一下。
住西楼与住东楼不同,简单讲,住西楼热闹得多,人丁旺,二_F_三_F_在一个宅门进出,同一道楼梯上下,同一座厅堂里喝茶打牌,典型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见得多了,两家人自然要亲密,可亲密过了头,有时便难免有牙齿碰zhui唇,碰得满zhui血的时候,可无论唇齿怎么碰撞,该打落牙齿和血吞时,二_F_三_F_却毫不含糊。因此他们应对矛盾的方式,要比东楼里大小姐与二姨太明火执仗隐晦得多。比方讲,若二太太在三太太那吃了委屈,或三太太在二太太那吃了教训,两妯娌当面是绝不给对方脸色看的,她们会隐而不发,回头遣各自的丫鬟老_M子,厨_F_场院、楼上楼下,自有千百种不同的方法给对方下绊子。有时遇上孩子们打闹就更好了,一句“孩子们小不懂事”,麻烦总能轻描淡写揭开去。若哪家的哥哥姐姐欺负了叔伯家的D_D妹妹,太太们自乐得装没看见,没准回_F_还要给儿子nv儿喂蜜饯,吃jī仔饼,无言奖励一下他。可若事情闹大了,闹出了西楼,叫东楼那边的人看了笑话,那太太们又会判若两人,不问对错,先当着众人的面不由分说赏自己孩子几个耳光,再押着孩子好声好气赔礼道歉,为自己教子无方愧疚万分。
无论西楼两家如何互看不对眼,可对外他们是一致的,促使二太太与三太太亲密团结的时候,多半是对上了东楼。她们偶尔也会抱怨老太爷偏心,明明晓得二_F_三_F_人口多,可仍将东楼不由分说全给了大_F_。可她们抱怨归抱怨,谁也不想真个跟大_F_换,都知道东楼宽敞是够宽敞,可那栋楼年代久远不说,名声也不好。当年兴建时苏家将将富裕,顾不上用料jīng细,讲究不了风水格局。因此那楼虽是祖上发迹楼,照规矩只能长_F_居住,可这楼年月一久,总有些关于yīn气重的传闻。据说老太爷的原配当年也是病逝此楼,轮到大老爷的原配太太,苏锦瑞的亲娘,也在此楼里香消玉殒。这两位都是原该做当家主M_的nv人,都年纪轻轻,如花美眷,没来得及大展身手,就各自撒手尘寰。
老太爷五个子nv,活下来只余三个,这在省城富户中绝不算开枝散叶。轮到大老爷情况就更糟了,迄今为止,他的一Q一妾也不过养了两个闺nv,用旧时代的眼光来看,无子嗣简直可称为绝后,可惜现在时代不同,便是nv子亦有继承家产的权利。以往老式粤商家,能挑大梁做买卖的姑**也不是没有。可苏家人的古怪在于他们对此都漠不关心,苏老太爷正嫌二_F_三_F_少爷小姐养得多,大_F_有没有儿子,似乎都与己无关,他也从不过问。苏大老爷自己也有自己的偏执,他自原配过世后,多年来不续弦、不纳妾,更不养外室一流。南北行的事忙起来是粤港澳三地轮流转;闲下来时,他尤喜读王守仁《传习录》一流,却又混着禅宗语录一道瞎看,搅得脑子里禅也不像禅,儒也不像儒,格物未必致知,心也未必能只系一处。但那又如何呢?苏大老爷读书不求显达,也不求甚解,偏偏歪打正着,多年研习下来,脾x早已养得冲淡平和,偶然想起少年时的痴狂,反而觉得不可思议,仿佛隔着毛玻璃打量一个陌生人。
他对家里头的事也不爱管,二姨太与大小姐闹上了天,只要不影响到他,不在外人面前削了他的面子,苏大老爷宁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看东楼里这几位nv眷,也像隔了毛玻璃看人,看的还是变形了的皮影人,美则美矣,然而一举一动,都像身不由己。他是带着怜爱来看这些nv人,觉得她们都不容易,来世一遭,没给自己挑一条好走的路。他常想,若这些nv人出生在寻常百姓家,或是gān脆点,出生到珠江畔任一艘破船、城郊任一户农户家里倒好了。穷人家的nv儿娇养不了,一落地便被抛到一旁,学会走路便要学会做活。再大一点,烧火劈材、照料弟妹、做饭洗_yi,不过是nv子一生重重劳役的最开始;待养到十来岁,或是做工或是嫁人,总是有重重的生计二字压在头上,哪来闲工夫烦忧?
可苏家的nv人,尤其是住进东楼的nv人,仿佛格外要过得难。她们难就难在日子越过越小,小得如透过针眼量度,看什么都得耗气耗力,费劲思量。明明好端端地养在jīng雕细琢的楼里,拿锦_yi玉食供着,拿绫罗绸缎裹着,可又能保得住多久的鲜妍妙曼?她们总是会不明所以地褪色、苍白,总是会一如既往地憔悴、颓败。就如养在温室里的名贵兰花,明明倾注了极大的心力去浇灌,施肥锄草从不耽误,每一日都拿细布擦拭neng叶。可越是这样,它们就越容易凋零不堪。
本章未完...
=== 华丽的分割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