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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人可以除了喜欢的事外,其他什么都不想就好了。

虽是美术班,但国英数之类的课程还是得上,而且塞满大部分课表。班上不少同学,以考上国立大学美术系为目标,念书比画图还勤。

他不讨厌念书,只是他有更喜欢做的事。在美术班的好处之一,就是在课本底下夹张纸偷偷涂鸦,老师们通常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教数学的宋老师除外。上他的课,他会格外小心。

**这里该不该加道yīn影呢?如果要加,似乎淡点比较好。

梅惟支着笔杆抬起头,正好瞧见前面两个同学耸肩摊手、相视苦笑的模样。已经中午十二点十分了,外头走廊上嘈杂声不断,相对安静的教室nei,则悄悄流动焦躁的气息。

讲台上的宋老师,还在和某同学提出的问题搏斗着,凌乱的计算式盘踞整个黑板,擦了又写,写了又擦。好像是坊间补习班刻意出来刁难学生的题目,据说早已超出高中范畴。

频频看表的人越来越多了,包括那位提问题的同学。梅惟漫不经心望向窗外。

微炙的阳光下,远处的街角不知何时停了台和背景格格不入的大型轿车,因为异常突兀,他一眼就注意到了。纯黑典雅的外观,相当眼熟--

突然,他猛地站起,连带牵动桌椅发出巨响。

爸爸!?

眼花吗?不,应该不会看错的,但是,怎么可能**

「梅惟!」爆发似的一声怒吼。「坐下!不然就给我滚出去!」

有些迟缓的,梅惟收回视线,怔怔看向讲台上的老师。犹带凉意的早chūn,宋老师却满头是汗,双颊shen陷的脸Zhang得通红,几条皱纹分布其上。

垂下眼,他默默坐下,目光却忍不住又投向窗外。动作之明显,连坐在后头的同学,都忍不住暗踢他椅子一脚。

瞬间,宋老师压抑许久的情绪宛如被淋了桶汽油,猛烈窜升起来。

「你对我有意见吗?A?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在我的课堂上gān什么勾当!我这么尽心尽力教你们这些不成材的家伙,你们回报我的是什么?你们上次周考的成绩能看吗?我的脸都被丢光了!

「别以为光在那边画一堆垃圾,以后就能出人头地,你们可没有毕加索的狗运!」

歇口气,他厉目扫过台下一群表情错愕的学生,最后定格在那位显然仍心不在焉的点火者身上。他不怒反笑。

「梅惟,你上来!既然你自认很厉害,比老师还行,那这题目就由你来解。没有解出来,不准下课!」

四周响起按捺不住的哀号声。宋老师俯视着在座位上动也不动的梅惟,唇边浮现一抹得意。他对他的数学成绩再清楚不过,差是不差,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平庸之材罢了。

「听到没?我叫你上来解题!不要làng费大家宝贵时间,我倒要看看**」

「只要我答完这题,就可以下课了吗?」梅惟忽道。

椅子又被重重踢了一脚。他没反应,事实上,他也完全没听见周遭一致的抽气声,没看见台上老师一愕过后迅速扭曲的脸。

他默念一次黑板上的题目,然后垂首翻开课本找寻相关的章节,全神贯注读了起来。

五分钟后,他离开座位,越过浑身僵直、双眼bào凸的宋老师,自黑板槽里拾起了粉笔。

◇◇◇

十二点二十五分。

静静栖息于巷街一角的高科技巨shòu,终于有了动作。引擎近乎无声的发动,油门即将踩下的前一,一道人影突然奔出挡在车前。

「爸爸!」

梅惟喘着气,双眼热切的盯着墨黑车窗,仿佛可以透视到里头那人。过了三秒,引擎又无声无息灭了,驾驶座车窗缓缓降下。

「这样很危险,惟。」男人微探出头,两道形状完美的眉轻轻皱着。

狭长上扬的凤眼明明异常漂亮,覆上细金属框眼镜后,却只流露出一gu纯然的冷厉气息。

「我以为李司机已经把你载回去了。」他道,随即发现儿子什么都没带。「你的书包呢?」

梅惟一愕,眼中闪过恍然。他的声音几不可察的轻颤:「爸**是来接我放学的?可是我下午还有课**」

「今天不是礼拜六吗?」

「今天例外,因为要补之前的课。」

「**没关系,你上来吧。」梅宸罡按下控制钮,副驾驶座的车门应声弹开。他看着梅惟上车,淡道:「爸晚上得回日本了,想说至少来看看你。」

怎么**才回来不到一天,又要去了?梅惟脑中一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想着为何爸是用「回」这字眼,而不是「去」。这里才是他的家A。

「最近怎样,功课还跟得上吧?」

「嗯。」

「志愿还是没变吗?美术系。」

梅惟点了点头。zhui半启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He上。

「那爸爸就不勉qiáng你转学了。」梅宸罡皱眉望着那稍嫌老旧的公立学校建筑。「未来一年半好好念,毕业后,爸爸送你去国外继续shen造。你喜欢哪个国家?法国?意大利?」

「都可以A**我还没有决定。」梅惟垂下眼,想着日本有哪些著名的美术学校,却想不起来。

**就算真去了日本,又能怎样呢?

眼角瞥着父亲刀凿般的侧脸,放在座椅边的右食指悄悄滑动,试图记忆那隶属上帝之手的线条。三个月不见,棱角转折似乎分明了些**

爸爸瘦了。在日本那里的工作,一定是非常忙碌吧。

他还记得,当爸爸三年多前,突然决定要常驻日本的大学教书时,每个人脸上那错愕的表情。

从来没有人能质疑爸爸做的重大决定,因为他一定有他的考虑和理由。以前,法学背景的父亲总会集He全家,严谨有条理的一一阐述明白,只有那次,他什么话都没给。

渐渐的,爸爸待在台湾的时间越来越少**对家里的每一个人而言,这似乎已成为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对了,你的右脸怎么了?好像有些瘀青。」梅宸罡突然打破沉默道。

「A?这个**」梅惟直觉覆上右脸,心里微惊。连丘人尹也没发现,他还以为已经褪得差不多了,没想到居然躲不过爸爸眼睛。「昨天不小心撞到**小瘀伤而已。」

「撞到?看起来像是被人打的。」也许是知道儿子已许久没练武,也讨厌打架,梅宸罡没有怀疑他说的话。「小心点。有擦我给的药吗?」

梅惟点头。然后,两人间再次陷入沉寂。梅宸罡看眼车上时钟,道:「你几点有课?」

「一点半。不过我中午还有打扫工作,便当也还没吃,所以得先回去了。」梅惟说着,打开车门预备下车。「**再见,爸。去日本路上多小心。」

「惟。」

突然,父亲自背后叫住了他。有一瞬间,他觉得爸的声音有点古怪,回头后,却又发现一切如常。那双不变的严冷的眼,沉稳注视着他,和小时候的影像,分毫未差的重叠在一起。

「下星期三你们兄妹三人十七岁的生日,爸爸可能没办法赶回来了。你想要什么礼物?随你开口,爸爸礼拜五返家时,尽量给你带到。」

「我没有想要什么东西」**梅惟本想这么说,却在听到最后两句话时,硬生生吞了回去。

什么**原来爸这回只是要去日本几天而已A?他还以为又是数月甚至半年**

「爸爸下礼拜五就回来了?那**」

「只是短暂停留而已,大约两天。下下礼拜一日本那边的新学期就要开始了。」

「**喔。」梅惟一愕,连忙暗暗咬住唇nei粘膜,迅速垂下头去。

好痛**被短时间nei数度抛往天际又重重摔下的心,越来越痛了,仿佛随时就要冲破他能忍耐的阀值。

真的不喜欢这样的情绪起伏,因为脆弱的脏器承受不了。

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学会如何尽量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他知道那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只是永远都会在同一个人面前,轻易破功。只有那刻,他才知道自己的Xiong口,原来还是会疼痛的。

到底要到哪一天,他才能**

「抬起脸来,你还没说呢。」梅宸罡突然轻推了下梅惟的额心,仿佛看穿他掩不住的失望。「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只要你开口,爸爸一定都会答应。」

**只要我开口?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慷慨的承诺。那我要爸永远留在家里,哪里都别去,也可以吗?梅惟在心里默想着,neng口说道:「我想要**爸下礼拜六一整个下午和晚上的时间。」

看见父亲因微讶而扬起的眉,他才惊觉自己说了多么逾越的话。想一想也知道绝不可能,先别说爸这回才停留两天,行程想必排得满档,还有帛宁,他一定也会有意见的**

「可以。」梅宸罡出乎意料的一下便点头应允,梅惟_geng本来不及收回自己的话。「你要爸爸陪你做什么?说一下你预定的行程吧。爸尽量将那天的事排开。」

作梦也想不到,会听到这样的话来。梅惟努力睁着眼,不让它们眨下,撑了好一阵,终于成功将那gu冲动qiáng压了下去。

原来**他的泪腺也还没坏掉吗?

「我想去看市立美术馆的『huáng金印象』画展**然后,去郊区走走,随便哪个地方都好**然后**再一起吃顿饭**就**这样。」说到最后,他脸又垂下了。为了掩饰红cháo。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A。」

他听见爸这么说,似乎是微带叹息的。

后来,有好长一段时间,他一直以为这会是他最后一次,听见爸这样对他说话。

◇◇◇

结果父亲并没有出现。

手里紧捏的两张票,上头印着一小帧雷诺瓦名作「Two Girls at the Piano」,已经变得皱巴巴了。梅惟看着表,看着那短针逐渐走到画展结束时间的位置。

其实他应该已经很习惯等待了,只是不知为何,这次好像特别难以忍耐。但他还是在校门口寸步不离的站了三个小时。然后他决定走路回家。

开车要将近半小时的路程,不知得走多久**身上没钱坐出租车,公车也到不了,虽然不至于连打通电话的钱都没有,但他并不想这么做。

还是走路回家好了**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走了,只不过上次是在小学二年级时。那所小学离他家约十分钟车程,他记得他走了两小时才回家,还被烈日晒到neng皮。

还好,现在暮chūn三月,天气犹乍暖还寒,太阳并不炽热。梅惟慢慢的走着,jin_ru阳明山区后,他舍柏油路而就一旁的丛间小道行走。快到家时,他的目光被一株开在石缝里的,喊不出名的野花xi引,屈膝正想将它画下来,忽然一台车从旁驶过。

很熟悉的黑色轿车。透过半人高的草丛,梅惟远远看着那台车在「梅园」那块石碑前停下,等待大门开启。

他的视力不错,阳光折she下可以隐约看到车里坐了三人。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身影在前,一道纤细的少nv身影在后。

「动作快点!」右前座的车窗拉下,一道不耐的年轻声音传出。

门开了,轿车缓缓驶进,没入幽shen林木间。门扉很快的又He起。

**原来,爸爸和帛宁他们在一起吗**梅惟怔怔想着,站在原地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他回过神,画兴尽失的将纸笔收起。正想转头朝反方向下山,突然他的口鼻就被蒙住了。

接着是眼睛。有人从背后紧紧箍住了他,施于脸上的力道执拗而粗bào。

「呜**」

好痛**呼xi困难。一guqiáng烈的刺鼻味侵入气道,让他头昏脑*。是xi入x麻醉剂。一个硬物抵在他后yao,不会是枪吧**

「绑架」**对他?

是不是搞错什么了**不**_geng本就是大错特错,错得离谱**

头越来越沉了,_gan觉极不舒_fu。梅惟右手成刀状微微抬起,又意兴阑珊的垂了下来。黑雾逐渐弥漫眼前,他似乎听见了陌生的低沉私语,和陌生的引擎声。

他_gan觉自己的body被人塞入一辆车里。狭小的空间,溢满了浓郁的巧克力香气。味道和某一年吃过的生日蛋糕好像有点相似。

**肚子好饿。

最后一丝光亮熄灭时,他的脑中只剩这个念头。

◇◇◇

「喂喂,不会吧?这不是那个姓梅的家伙吗?」

「是A,虽然很唬烂,但的确就是他没错。」

「靠!原来他真的是『那个梅家』的少爷?怎么看都不像--」虽然之前就有听过一些传言,但他压_geng不信。「_M的,明明住阳明山一栋要几亿元的豪宅,还敢跟拎背装穷!」

「X!你小声点行不行,别忘了他认得咱们声音。」

「对!你不讲我都忘了,好险他还没醒**奇怪,老大跑哪里去了?人明明又不是他绑的,gān嘛我们还得帮忙看着?条子要是来了,被当场逮着的岂不就是咱们?」

「你闭zhui啦。他回南部处理一些事,明天才会上来,反正老大说什么咱们照办就对了。啧**还是出去讲吧!谁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会醒。」嘈杂的话声、脚步声很快远去。

**来不及了。

梅惟双手双脚皆被缚,伏在地上动也不动,只有覆在布条下的眼微微开了条缝,又倦极的闭上。麻醉药的副作用还在,他只觉脑袋昏沉,中人yu呕,但方才那些话仍一字不漏的全听进他耳里。

没想到会是「他们」**学校里的那些不良少年。不,从话中听来,他们应该只是负责看守而已,绑架他的另有其人。

为什么会挑上他?他想破头仍是无法理解。因为只有他有可趁之机吗?

分辨不出现在到底几点,只能约略猜是晚上。绑架的主谋应该已经打过电话了吧?不知道家里的情形**现在是如何。爸应该会很生气吧,帛宁他们也许也会很担心。梅惟试图想象了一下弟妹担忧的神情,却怎么也想象不出来。

脚步声又转回,他_gan觉左手腕被一样冰凉物事圈住,沉甸甸的。

铿然金属声滑过地面,看来是一道连着铁链的手铐。有人将他和身后的圆柱炼在一起,随后解开了他腕间的绳索,连蒙目塞口的布条也一并取下。只有绑住双脚脚踝的绳仍保留。

「起来啦!」粗厚的大掌用力击打他的脸。

他缓缓睁开眼来,瞳孔一时适应不了骤来的光线,剧烈的收*着。半晌,眼前的影像终于分明。两个一壮一瘦的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皆蒙起了面。一块面包被扔到他未被缚的右手边。

「看三小!」较壮的男人粗bào的推了他的头一下,用刻意压低的声音骂道。「吃!」

梅惟垂下眼,看着那块面包摇了摇头。他的胃的确是空的,但恶心_gan让他吃不下任何东西。

「X!不吃?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敢挑!」高壮男人大怒,差点连假声都忘了装。

另一人抬手制止他,蛇般的双眼冷冷盯着梅惟。

「只有这种东西,想饿死是你家的事。还是你想喝水?」

梅惟摇头。高壮男人眼看又要发作,他很快接口:「我想**画画。」

「什么?」虽然看不到,但那块蒙面布下想必是愕然神情。

「我不会玩花样的,再不你们可以把我画的图都收走没关系。」他用略嫌中气不足的声音低缓说道。

「我想画画**」

◇◇◇

天亮了,然后又暗了。

若非如此,在这间位置隐蔽的废弃_F_屋里,时间就像是停止了一样。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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