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为什么,叶理并不觉得害怕。
“这个伤疤……当时一定很疼吧……”男人用指尖抚弄着刘海下的一道长长的伤疤,那个车祸留下的痕迹。
“冉冉……你以后再也不会受伤了……我绝不会再让你受伤了……”喃喃的话音,听起来像是咒语一样,让叶理觉得无法抵挡。
关上chuī风机,男人用手在他头上试了试温度。
“果然有点儿烧,叫京生来给你看一看吧。”男人皱着眉头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京生?是我……我知道很晚了……你听我说,冉冉回来了,好像有点发烧,你过来看一下,马上过来。”
放下电话,男人蹲在叶理面前,温柔无比地道:“冉冉,你一定累了,到chuáng上躺躺好吗?”
叶理现在已放弃再向他说明什么,反正等一会儿可能有一个医生要来,应该不至于又是一个糊涂人吧。
顺从地被扶上二楼,头真的有些晕晕的了。
躺在柔软的大chuáng上,男人坐在chuáng边,一手托着叶理的头小心地调整枕头的位置,让他睡得更舒服一些,一手慢慢将被单拉上,盖住他的胸口。
指尖被握着,那男人连掌心都是冰凉的。
全身都沐浴在陌生男人深情的目光中,神经再粗的人也没办法睡着,何况叶理还是一个比较敏感的人。
“……先生……”叶理艰难地再次开口,“我真的只是一个路过的人,以前我们从未见过的……”
男人的眼中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但声音仍轻柔地像羽毛一样:“冉冉,你忘记我也没关系,我记得就好,只要我们能重新开始……”
叶理将头偏向一边,他不得不停止这样的对话,否则就像在一点一点刺探着他人内心的隐秘一样。
门铃适时的响起,叶理暗中松了一口气。
“你躺一躺,我去开门,好不好?”男人低沉地询问。
这是他的家,他要做什么叶理根本没有资格准许与否,但鬼使神差的,他居然地点了点头。
从chuáng上坐起来,听着两个人的脚步声上楼梯,门再次被推开。
“冉冉,你怎么起来了,头不会晕吗?你一发烧头就会晕的。”男人焦急地奔过来看视,“京生,你一看。”
叶理满怀希望地将实现投向房中第三人。第一印象jīng明能gān又稳重,一副从来不犯错的样子。看来有救了。
“这位先生,我不是……”
后半段话被医生打断:“今天晚上吃东西没有?”
“没有,只喝了两口牛奶。”那男人急急地带她回答。
怎么没吃,他是吃过饭才往家里赶的,但现在显然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暗紫,你去煮点米粥,冉冉等会要吃药。”医生冷静地吩咐。
男人飞快地领命而去。
叶理几乎想要尖叫地直起身子:“我不是什么冉冉,我只是一个倒霉的来借电话的人,为什么你们不肯听我说,我真的不是冉冉……”
那个名叫京生的男人用毫不动摇的视线注视着他,表情就像凝固了一样。
叶理的脸涨得通红,神经也似乎已快达到绷断的临界点,大声道:“深更半夜打搅你们我很抱歉,但我不想搅进完全与我无关的事情中。我再说一次,我、不、是、冉、冉~”
“我知道你不是。”京生平静地说。
叶理一下子怔住。
京生的声音仿佛被削薄了一样:“我知道你不是……因为冉冉……已经死了三年多了……”
叶理轻轻吸了一口气:“那……我很抱歉,可是能不能请你……还有那位先生,他……”
京生伸出一根手指拨了拨他的刘海:“你只是一个无辜闯入的路人……但你已经闯入了……”
叶理听不动,代代地看着他。
京生抿了抿嘴,唇角现出一道笔直的线条。他转身走到室内的一张桌子旁,拿了一样东西递给叶理:“请你看一下……”
叶理接过来,才看了一眼,脸色便发白。
那时一幅嵌在镜框内的彩色照片,一个神情明亮的青年温柔地微笑着,也许稍微年轻几岁,也许气质上略有差异,但那张脸,长得与他一模一样。
“这是……冉冉?”叶理结结巴巴地问。
京生点点头:“要不要看相簿?暗紫把冉冉所有的照片都整理得很好,从小到大,每一张都是他的宝贝。”
“暗紫先生……是冉冉的……什么人?”叶理实在忍不住不问。
“你觉得呢?”
“兄弟?”刚说出口,叶理自己都摇头,不像,一点都不像。
京生挑挑眉毛,冷笑了一声:“实际上你早才出来了吧。”
叶理低下头:“是恋人吧?”
京生在chuáng边坐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说:“暗紫是冉冉从街上捡回来养大的。”
叶理吃惊地啊了一声,又觉得失礼,忙闭上嘴。
“冉冉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他所作的唯一一件不太普通的事就是从街上捡回七岁的暗紫,那一年他十二岁。冉冉父母同意他收养暗紫,从那时起他们就一直生活在一起。四年后冉冉父母意外死亡,他靠一点赔偿金和课余打工的收入供养自己和暗紫,两个人相依为命,清贫而快乐。暗紫是个天才,他很快白手起家,事业越做越大;但是从兄弟一样的关系进展到恋人,对冉冉而言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不过暗紫从不放弃。过程虽然无比艰难,但他最后终于成功了。甜蜜、幸福、彼此相爱,本以为可以从此平静快乐地生活……本以为……可是……”京生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渐至几不可闻。
“可是冉冉死了?”叶理轻轻地问,“怎么死的?”
京生深吸一口气:“也是意外,他乘船去离岛,出了事……太突然了,暗紫一直不肯相信,他认为只要他等下去,就一定能等到冉冉回家……”
叶理的心跳有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不自禁地抓紧了chuáng上的被角。
京生抬头深深地凝望他,仿若耳语:“到底上苍对你说了什么……你要来按响这个门铃?既然被他看到……你就再也不是毫无牵扯的路人了……暗紫不会放手,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放弃……一个傻男人……”
叶理瞪着他,无疑是地摇着头。他只是一个想快点回家的平凡人,他只是想进来借打一个电话,为什么一定得要在这样的bào风雨之夜,听如此凄凉无奈的故事,还必须要被硬生生地,拉进这个与他丝毫没有关系的故事,承受随之而来的麻烦呢?
两人沉默地对峙着,室内的空气仿佛要凝固了。隔音效果极好的窗户把狂风大作声变得隐隐约约,但剧烈摇摆的树影仍表明恶劣的气候毫无好转的迹象,叶理咬了咬牙,跳下了chuáng。
门恰好被推开,那个男人端着摆满清粥小菜的托盘走了进来,看到叶理下了地,立即大皱眉头。
“为什么要下chuáng?你想要什么就叫我去拿好了,快躺下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chuáng头柜上,暗紫走过来想扶住叶理,但后者立即躲开。
“冉冉……”深邃如海的目光漾动着,随着低沉的音调传递过来的还有无法抗拒的无奈与悲伤。
叶理用手按住胸口,qiáng迫自己转过头去。他是一个理智的成年男人,他不能因为同情和莫名其妙的感动就犯下低级的感性错误。
京生的双眼中she出qiáng烈的阻止的目光,踏前一步抓住叶理的手臂。
“你失去恋人我很抱歉,先生,”叶理甩开京生的手,但仍是无法直视暗紫的眼睛,“但你确实认错了人,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那位名叫冉冉的先生。我叫叶理,出生在离岛,父母仍健在,有一个未婚妻,计划明年秋天就结婚,这是我的身份证,你要看吗?”
暗紫静静地站着,屋内像死一般沉寂,只有树枝敲打窗户的声音。过了好久,京生才走上前来,接过叶理捏在手里的身份证,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