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理。”
“哎!我不是骂你等的那人——不过这人也确实不地道,唉!真麻烦!”
“无妨。”
“你居然还知道笑啊,这样好看多了。唉,又木起来了。这次估计得等一阵了,幸好咱俩能搭个伴,也不闷。你不嫌我唠叨吧?我在这里蹲着不碍事吧?”
“请便。”
奈何桥上三年整。
“兄弟我走了啊!”
“兄台走好。”
“唉,我说要不你也别等了吧,回头咱投生到一处去,也有个照料不是?这都多久了,那混账玩意要来早来了。没准修成什么jīng怪成老不死的了,你别等了吧!”
“口下留德,我再等一世也无妨。”
“你……得,管不了你!我走了!”
第三次老马识途。
“哎,让让地!”
“久违。”
“你不问我啥?”
“又要等人么?”
“谁也不等,了无牵挂。”
“那为何……”
“我说你还打算等多久啊?”
“……”
“实话说吧,我看你站着就是碍眼!本来打算绕过去的,可是一想你跟柱子一样戳这里就烦。我跟你说,今天你想跟着我便罢,要是不肯走,我抗也能抗着你去投胎。不许在这里等了!”
“松手。”
“不松!我就是一直想着你还在这里傻站着,这辈子都没过痛快。那人有什么好?有什么不能放下?那些情爱纠葛就这么铭心刻骨?他还不是把你个丢下了!跟我走,老子带你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去!”
“我不能放。”
“你……我可真抗了啊!”
“你可想知我在此等候前因?”
“说,我倒要见识见识那是个什么玩意!”
奈何桥上说前因。
“我与他相识时都已非年少儿郎,我那时虽是孑然一身,他却有兄弟家国,纵然情意相通,但终究无法同忠义相较,后来致死不得相守。是他去时殷殷相托,说叫我等他了却前尘,然后便同我生生世世。我应了他,等他轮回斩断三生恩怨,我留这里为他守一丝情牵。”
“那他来了么?来了么?就任你一人跟傻子一样!”
“来过。”
“啊?”
“他每次轮回中,都曾来看望过我。因此倒也不算寂寞。”
“我怎么没听你说?”
“他第一世了却兄弟情,第二世消了恩怨债,第三世许了来生愿。如今总算功德圆满。”
“……为何我觉得这故事似曾相识?不过这又如何?反正你今天得跟我走!”
“我当初为何没有察觉,原来你这般呆……”
“什、什么?”
“你当真只要跟我喝酒吃肉么?”
“我、我我……”
“如此也罢!反正你说情爱也不算什么,走吧。”
“哎!你先别着急投胎啊!我那不是以为你念着旁人么?等等我!!!”
天色薄暮,夕鸟归巢,正是山岚漫起之时。
林宣匆匆走在山路上。昨日接到邻县刘员外的请柬,要聘他为西席。今天过去便是详细商讨此事。
两边都是好说话的人,一顿饭的功夫便把事情敲定。林宣看着天色尚早,便辞了主家的挽留,动身回家了。家里老母只怕留着晚饭等他了。这日后若做了刘家的先生,不能日日尽孝老母膝前,所以现在能得一日,便该多留一日才是。
眼看这翻过这座山,便出了萧山县离自家不远了,林宣又加快了点步伐。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黯淡,路上行人也开始稀疏零落。林宣见前路无人,便开始小跑起来。谁知刚转过一个弯角,便生生撞到一人身上。
来人反应到是快捷,一把便揪住了他的襟口。林宣知道自己错在先,急忙连声道歉。
那人松了手,退后一步打量起他来。林宣这才发现,来人几人一起的。五六个人当中,自己撞到的应该是主人,此时其他几个都已经挽胳膊掳袖子横眉立目了。
那主人也不过是十七八岁年纪,眉目倒也英气勃勃,器宇轩昂。只是绫罗绸缎穿着,飞扬跋扈侍从跟着,怎么都脱不了纨绔子弟的名去。
那人开始问话:“gān嘛的?”
林宣不想惹事:“赶路的。”
那人见他答的敷衍,又打量他几眼:“萧山县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林宣眼看暮色更深,想着家中老母,更觉不耐:“是是,一县人那么多,公子没见过也是常事。公子是县衙的师爷还是地方的里长,这都管得。”
那人尚未做声,一群跟随已经开始呼喝:“敢对我们令尹公子这等无礼,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林宣眼见脱不开身,索性也冷下脸来:“幸亏是令尹的公子,这要是令尹本人,那只怕这路上,就不能走人了!”
来人一阵大哗,那公子也是面呈薄怒,伸手便捉住林宣手腕。
林宣只觉得手腕上如同套上铜箍一样,勒得骨头发疼,几乎要忍不住叫出声来。正要怒斥,腕上却忽然松了。
就听那公子说道:“和你这般弱jī似的弱书生动拳脚,也不算本事。”
林宣尚未反应过来,又被那人拉近了,一只手探过来,掠走了他放在衣襟内的书信。想来是适才冲撞挣扎,那封信挣出来被他看到了。
林宣恼他无礼,就要冲上去夺回,却被那人的两个随行架住。他气不过,破口大骂起来:“不过是仗着祖上老子的本事才能肆无忌惮,若靠自己,只怕连我都比不过!”随行见他叫的难听,揪下林宣的头巾塞到他口中方才清净了。
那公子读完了信,又盯了他一眼:“林宣是么?我记下了。”挥挥手,叫手下放开人,不理会林宣的跳脚怒骂,施施然离去了。
林宣恼怒了一阵,也无济于事。又眼看暮色已深,只得束好了头发,整理好衣衫,赶回家去,再晚些只怕老母不放心要出门了。
二
几日后,林宣便辞别母亲搬到萧山县刘员外家,当起了先生。
刘家孩子原来是个小霸王,原先是送去上学堂的,奈何打遍了整个学堂的同窗,又要打先生,终于被赶回家来。刘员外无法,请夫子来授课,又屡次被那孩子气走。刘员外打也打过,罚也罚过,总是约束不住,无奈之下,才想找个年轻秀才,不容易被欺负的来当先生。
林宣初始也被惊得不轻,不过毕竟也是年少气盛,便同那孩子较起劲来,不顾读书人体面,两人打的书房jī飞狗跳。林宣虽然多年读书没什么力气,但终究是个十八岁的半大人,制个孩子还是可以的。
刘员外只做不闻,先生没走已经是幸事了,谁还管打架谁输谁赢?几次三番后,刘小公子反而被揍的服服帖帖,老实读起书来。林宣这才算正式安顿下来。
本来主家好生款待着,学生读书,自己也能抽空做点学问,应该是美事一桩,奈何总有人同他过不去。
那人便是当日山路上遇见的令尹之子,姓顾名扬的纨绔公子。
此人先是装模作样地来拜访刘员外,然后佯装偶遇林宣,称什么文字之jiāo,日后定要多来叨扰。刘员外自然是乐的如此。便没口答应下来。
此后顾扬便象被钉住尾巴一样,不管做什么,总要过几日来林宣这里磨蹭一日。林宣本来烦他轻浮张扬,懒得理会。奈何此人每次前来,都是正经模样,时时拿些功课来讨教。林宣抹不开面子,便给他解答了。
时间长了,也就渐渐习以为常。有时也难免纳闷,怎么眼下这个老实读书的人,同第一次遇见时差别如此之大。到底哪个才是他真性情,也无从捉摸。只是这人眼下这般殷勤多礼,倒叫人无从问起。
转眼三年既过,刘家小少爷也长成翩翩少年一名,知书达理再无孩童时跳脱顽劣之举。刘员外老怀大慰,听说林宣要去参加乡试,慷慨解囊,应承了所有的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