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狐盯着桌上那一大箱绸缎衣裳跟配件,不屑的低嗤:「就算送我金山银矿,我还是不会出仕的!叫傲刀青麟别白忙了。」送他整箱衣服,傲刀青麟是脑筋坏去吗?他又不是重打扮的女人!下次碰到定要砍他几刀。
「这是我送你的,与傲刀青麟无关。」登门造访的卧江子,笑眯眯地望着臭脸的人,开心解释:「毕竟之後我会忙上好一阵子,难以像往日般照顾你衣着。如何,这些衣服还喜欢吗?」
卧江子温文俊秀,神情温暖,淡雅的笑容似一阵清风般高尚,心中却完全是恶劣的趣味。
他亲自挑选这一整箱衣服,还真费了一番功夫。仔细瞧瞧!长袖上还有蕾丝花边呢,再搭以纯白的毛手套,穿在桀傲不驯的银狐身上,看起来完完全全就像只银白的雪狐狸!煞是可爱。「呵呵呵~~~」
在这方面粗枝大叶的银狐,压根没注意到这层陷害。毕竟他的审美观跟人族不太一样,换句话说,呃……银狐几乎没有什麽美感可言。
从小银狐就不知该怎麽搭配衣服,嫌烦,就乾脆不穿了。小时候不穿衣服luǒ奔就算了,卧江子就当做一只小狐狸跑来跑去,他从来没有养过宠物,这种感觉其实也还不赖。(喂……)但等到银狐年岁渐长,卧江子委婉劝导他应该「遮羞」之下,银狐居然舍树叶而取树枝,把自己捆成木桶状,然後一不小心滚下秋山谷底,差点成了跛腿狐狸,令卧江子哭笑不得。
迫不得已,从那时候起,银狐的衣着装扮就由卧江子全权打理了。
「如今看惯了,白色还真是适合啊。」见银狐换上新衣,卧江子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赞美。
「反正都是用来遮身的布,无所谓好不好看。」银狐不耐烦道,觉得卧江子灿烂的笑容十分碍眼。
分离在即,卧江子将前往傲刀城长住,过去那些共处的生活不会再回来,为何卧江子此刻还笑得出?
从很久以前开始,真正在乎的就只有他一人;动了心的人也只有他一人,卧江子根本不在乎……卧江子宽阔的心胸能容万物,却独缺爱情……
没有注意到银狐心情的起伏不定,卧江子试着劝说最後一次:「你还是决定放我孤单一人,独赴傲刀城吗?」
到底是谁放弃谁?
是谁宁愿遗弃一起生活了百年的人,也要去追逐自己心中的理想?不愿出口抱怨或是责怪,银狐只能沉默。
「你怎麽……」卧江子略微心惊,为何银狐会露出这样哀伤的眼神?双耳还抑郁地垂下……是怎麽了?平时辩才无碍的卧江子,这时竟不知该说些什麽才好。
反倒是银狐先开口了,是难得的关心:「明天你就要去见傲刀青麟,身体好点了吧?」
「……嗯。」望着身前的人,卧江子深眸难掩忧心。唉,世事皆如此,越想了解的人,越难了解。即使他跟银狐相处了漫长岁月,偶尔银狐流露出罕见的神情,他仍是参不透。
取过箱中手套,卧江子轻执起银狐的手,帮他戴上。低低赞道:「…真好看。」
「是吗?」银狐也低下头,银白眼睫低垂,望着那双仍执握着自己的修长指掌。卧江子的温柔,包含着某种程度的残忍无知……他要的不只是这样,不要这样一份只是接近兄长似的温情……
「…谢谢你馈赠的衣服。」第一次,银狐主动挣开了那双关怀的手,向後退开。拉远了距离。
「银狐……?」卧江子紧盯着态度跟眼神都突然转变的人。
「你之前不是要我帮忙三件事吗?我答应你。」银狐突然允诺。
「我并不是爲了要你帮忙,才送你东西。」卧江子语声显得有些沉重。
「我知道。」
不常笑的银狐,笑了。却令卧江子蹙眉。
银狐目光扫过卧江子帮自己戴上的柔白手套,表情不变道:「凭我们这麽多年的jiāo情,你送我东西正常,我帮忙你也属正常。」
「就这样……?」卧江子感觉事情没有那麽简单。「然後呢?」
银狐并不闪避那专注研判着自己的目光,只是下定决心般缓缓道:「蛰伏在飞银沧涧太久,帮完你的事情之後,我也该四处走走了。」
「你打算……云游天下?」他知道银狐说的「四处」是指「天外南海」以外的地方。这代表他们要分离得更远了?若想见对方,也不是仅只是一两天车程就可以见到的距离。
卧江子心情有点复杂。他自愿出仕,跟望着银狐展翅高飞的心情是截然不同的……是啊,他平淡如水的生活都变了,热爱刺激的银狐日子又怎会一成不变?
变得真的不只是世局……还有人事……
明明人还未离开,就有种人事全非的感觉。即使感触万千,心思千回百转,但卧江子出口的话永远是最合宜的:
「这若真是你想做的事,那就去做吧。」
「这是当然。」回答的狂傲。
「是啊,」卧江子笑了。银狐态度恢复如常,他们之间相处的气氛也一下子回来。「银狐大侠做事,自然不用任何人批准。」
「废话。」
不客气的语音还残留在空气之中,银狐身影一闪,已去取酒返回。他拍开封泥,仰头就连连喝了好几大口,然後豪气万千地递给卧江子,命令道:
「喝!」
卧江子笑眯眯的接下,却还不饮,只是心情一松,口气也玩笑起来:「这麽一大坛酒,想灌醉我做什麽?」
「做一道『烧酒卧江子』……!」
卧江子淡淡一笑,喝了口。「我年纪大了,一点也不好吃的。」
「只要我觉得好吃就好了,世上只要我一个喜欢……那就够了……」银狐低声道。
「什麽?」不是没有听到,而是不懂。卧江子狐疑望着银狐,把酒递过。
银狐没有解释,只是一迳狂饮,像存心欲醉。
「急饮伤身呐。」卧江子制止他。
「我不喝,你喝。」轻易丢出难题。
「这……」一迟疑之下,银狐又抱酒狂饮,卧江子忙道:「好好、但我只喝一点就好,你知道我酒量薄弱……」
就在这离别的最後一夜,银狐硬bī卧江子饮酒。银狐自饮三大口,卧江子便喝上一口,漫漫长夜下来,原本就不胜酒力、又大病初癒的卧江子自然倒下,趴伏在桌上。
银狐也有点醉了,醺然凝望着触手可及的人,金眸闪着深沉的光泽。他伸出手,轻轻触碰卧江子的脸颊,细细摩挲,低声如同宣示般道:
「总有一天,你会是我的,卧江子。总有一天……我要你心甘情愿来到我身边,而不是我单方面的追逐;我要你看着我、想着我,如同我对你这般……卧江子,别令我失望啊……」
战赢了虫族,事情好不容易告一段落,但天外南海的最高军师接下来要面对的是……
「你还在生气吗?」低缓温文的嗓声有着一丝无奈。
「气什麽。」明显倔qiáng不悦的语调。
卧江子只能猜到这一项可能了,「当日与虫族一战,我请白城舆与厉邪天jiāo手,赌上了傲刀城的命运……」
「你把自己的命,赌在那个人手上。」冷冷的口气。
「这攸关傲刀城的将来──」
「你赌上了自己的性命!」银狐打断他的话:「谁在意傲刀城被谁统治?就算死了千千万万人也与我无关!你为什麽独对白城舆另眼相待?」
「什麽?」卧江子疑惑,努力捉住他话中的逻辑:「是你说不插手傲刀城的事,而白城舆是最适合出战的人选……我选他并不代表我认为他比你qiáng,最後,他还受了重伤……」
「对,一见白城舆受伤,你宁愿纵虎归山,放厉邪天走,不顾之後可能会有的危机。」淩厉金眸斜扫,「你以前就称赞过他,他到底有什麽特别?」
「啊?」
若非了解银狐,卧江子就要以为这是妒妇的质问了。(卧江子,所以说你真的不了解银狐啊~~~)卧江子不温不火道:「我赌上的不是白城舆的实力,而是我自己的预测之能,卧江子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淡淡一笑,「怎麽?想追求刺激,现在还来得及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