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之酝酿措辞,却在发问之前听他道,“他们的目标是我。”
道之长舒口气,“我还以为仇家上门。”又抬头望了望天边明月,“天亮就能回去了。”
“你回不去了。”
“啊,”道之惊呼一声,“为什么?”
“我醒了。”他声调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
“我莫不是人质吧?”道之忽然有些胆怯,又沉思片刻,才无力道,“你带我一同出逃,便连我也不能放过了。可父亲在世的时候,也没见生出事端。”当着外人,道之不好一口一个“继父”,而是暂时改口称作“父亲”。
“父亲?”他目光里陡然迸出寒意,“你还有了个新父亲不成?”
道之见他面色不善,虽有不解,但还不知他底细,便不再言语。
半晌,他以轻叹打破沉默,“道桓只你一女,我须将你托付给可靠之人,方不负旧日情意。”
道之生父竺道桓本为京官,以才学为人闻名天下,但伴君如伴虎,身不由己卷入朋党之争,又遭jian人陷害,传说身陷囹圄时,受不得侮rǔ自尽在牢内,道桓妻女虽知事有蹊跷,却也无能为力,甚至连道桓的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
家门中落,亲友自然唯恐惹祸上身,对道之母女避之不及,只有当年的三皇子,如今的晋王爷不忍名门遗孀孤女流离失所,不顾自身安危,多次上书恳请法外开恩,终始竺家抄没家产之后母女性命无虞。
晋王爷对没能救下道之父亲的性命深感愧疚,多年来一直以书信安抚之余还定期派人送来银两接济,即使在道之娘亲改嫁给继父之后,晋王爷的心意都不曾中断。
而眼前的男人,则是父亲道桓去世之后主动提及与他曾经私jiāo甚好的第二人。
道之难掩激动,猛地跳起来,上前死死扯住他的衣袖,语气表情无一不透着焦急与迫切,“你认得我爹?”
任由道之拉扯,他抬起另一只手摸摸道之额头,“你也长这么大了。”说着,解开最外面长衫的几根束带。
道之双颊登时发烫,急忙松开双手,明明是质问却显得底气不足,“你是谁?还有,你……你想做什么?”
“沐浴。”言毕,转身走向池塘,随即除去衣衫鞋袜只余中衣,快步没入水中。
“池塘里水太凉呀,初chūn时节,你染了风寒可怎生是好?”道之爱操心爱唠叨的毛病瞬间发作,待她回过神,惊觉自己已经与他四目相对,露在水面之上的锁骨、肩膀和半个胸膛虽然在眼里仅仅惊鸿一瞥,她就已慌忙低头闭眼qiáng作淡定,但无奈微颤的双手及时出卖了她。
“无妨。”他自脑后取下根簪子,“竺姑娘,白天他们无法动手,烦劳你拿这个替我换几件衣裳来。”
那句“你也长这么大了”和“与道桓的旧日情意”便令道之放下不少戒备并生起些许亲近,她虽然没敢抬头,但语气却明显自在许多,“也是。你一身白衣倒像吊孝,不合章法又太显眼。”
他又柔声招呼道:“你来。”
道之低头凑近,攥起他递来的玉簪,“你要去哪里?”
“京城。”
道之瞧瞧玉簪,又小声道,“好像……不太够。”
“哗哗”水声骤起,道之好奇心大盛,忍不住抬头看去,见他陆陆续续将数件玉珏放到她身边。她也忘记客套,一一捡起来仔细翻看,心中计算之后道:“够了。”
而他此刻拇指食指正捏住一件玉器揉捻,略一用力,细白玉粉从他指缝滑落。
道之诧异,心中给这人贴上一个“làng费无度”的评语。
他仿佛一眼看穿道之所想,平静道,“竺姑娘,你可知道‘金玉在九窍,则死者为之不朽’?我既已醒来,玉塞自不必留下。”
道之闻言睁大眼睛,露出惊愕神情……若不是对方眼疾手快将她整个人牢牢托在他头顶,只怕她也要在这料峭chūn寒之际泡上一个冷水澡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九窍:包括眼、鼻、耳、口,一共七窍,再加谷~道和生~殖道,才是九窍。
☆、睡王子上
道之两颊热辣依旧,还不忘聆听哗哗水声,盘算他是否大概已经穿好衣衫,隔了会儿才颤巍巍问,“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