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酒肉,路有僵骨。
对于穷人来说,一碗足以填饱肚子的饭,一件仅能蔽体的衣服都足以值得珍惜,但寒冷却从来不算任何珍贵的财富,甚至于只要雪再厚几寸,天气再冷上几分,他们都可能就此熬不过去。
淮南的家乡遭灾,小南柯流落到北方已经有不短的时日,但她仍旧没能习惯这里严酷的环境,总是一遇到风,就颤抖到抬不起头来。
入秋时她体弱的母亲熬不过病痛辞世了,孤独让她感觉这个冬天格外寒冷。
裹着过夜的破被已经被冻到僵硬,南柯伸手揉搓着腿,感觉自己似乎已经站不起来,但站不起来,就没有饭吃,就会死。
她很快就抓起冰雪洗净自己稚嫩而憔悴的脸,步履蹒跚的朝着已有人迹的商街走去。
人步入绝望是件颇无奈的事,好在南柯年幼到就连“无奈”为何物都不曾明白。
她还太年幼,面对自己的命运的坎坷,几乎只有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这样一个想法。
但很多时候有了这个想法,就足以成就很多大事。
除却讨饭,小南柯还会唱些婉转的小曲,多是曾经和她文弱的母亲学来的。
这日她又衣衫褴褛的来到闹市的酒楼旁边,敲着残缺着口子的碗慢悠悠的开了腔。
伫倚危楼风细细,
望极chūn愁,
黯黯生天际。
虽然声音依然带着孩子特有的稚嫩,她枯huáng消瘦的脸上却带了种令人痛心的平静。
过往行人见了,偶尔会扔几个小钱,这就是她的生计。
好在南柯的平静既不需要注入半丝同情,也不在乎是否得到怜悯。
她的脸庞甚至随着阳光到达一日中灿烂的鼎盛时,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仿佛倾刻间就给那平凡的眉眼添了分耀眼的光彩。
<2>
红木餐桌上放着壶温酒,还有两样jīng致飘香的小菜。
在这寒冷的冬日,显得格外通透暖意。
可坐在桌边的少年却许久没有动筷。
他修长的右手随意搭在桌边,皮肤白皙到几乎因阳光而gān净到透明,而左手便随意拖着下巴,微长的留海挡住侧脸,令人看不清他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少年高贵的气质与纤尘不染的衣着却阻挡了人们的好奇,他直挺的脊背只让自己显得更加孤独。
事实上,他是在欣赏楼外隐约的歌声。
平日在喧闹的北京城很难听到这样简单的声音,若不是歌者还是个孩子,少年真的很想把她叫上来喝杯酒。
他虽孤独,却喜欢朋友。
“客官,您的菜齐了。”
店小二殷勤的又把一个盘子端了过来。
少年回神,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了筷子。
但菜还未入口,窗外那一直唱着的曲子却戛然而止。
少年只犹豫片刻,便又把筷子重新放回,伸手把窗户推得全开,侧首向外看去。
楼下熙攘的行人们已经自动让开了道,被留在中间的,除了几个衣着怪异恐怖的男人,便剩下一位瘦弱而惊恐的小女孩。
少年愣了愣,并未再有什么动作。
<3>
南柯睁大眼睛看着自己被踢翻的小碗,又抬头看向来意不善的这群怪人,紧张的揪住了衣角。
说他们奇怪,并不是说他们的长相有什么不妥之处,而是这群人明明已经有很大年岁了,却还穿着小孩子的衣服,身上花花绿绿,脚踩老虎鞋,还用那狰狞的五官做出顽童的样子,着实令人看了心里发毛。
为首的男人朝着南柯嘻嘻的笑道:“小姑娘,你曲唱的不错,可愿随咱们走给菩萨娘娘演戏去?”
南柯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这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来的菩萨。
她已怕到了极点,却死咬着嘴唇不出声音。
又有个男人摇着满头的小辫道:“你不愿意也不要紧,咱们还是要带你去。”
说着便伸手要捉她。
南柯慌张的往后缩了下,一个步履不稳便láng狈的摔到地上,引得这群怪人哈哈大笑。
任凭谁都晓得这都是江湖中人,个个身怀绝技,所以即便是皇城之中也没人敢出来帮忙,有心软的妇人早就掉头走掉了。
南柯岂不知人情冷暖,她的眼神中甚至连求救的颜色都没有,把自己全部的力气都用在了克制身体发抖上面。
刚刚伸手的男人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伸出手去,想虏了这孩子赶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