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的客气和小心让易佳早就累的没有力气了。
他倒在温暖而柔软的被子里,把自己从头裹到脚,特别希望就这么睡过去再也不醒来。
不用躲避记忆中血淋淋的惨剧,不用qiáng挺着被抛弃的孤独。
不用对着一个又一个陌生人卑躬屈膝。
可是,他胆小,他害怕,根本没有力气再站起来说出隐瞒的实话,每天都是:好,谢谢,好,谢谢,好,谢谢……
魔咒似的念来念去。
朦朦胧胧的睡着,像是离整个悲惨的世界都远了,他终于松开了总是紧握的左手。
像是回到了熟悉的小房间,鼻息间都是妈妈常用的那种洗衣液的味道。
chuáng头总是放着热好的鲜牛奶,他从前总是忘记,任它待到第二天早晨渐渐变凉。
真的很想……再喝一次。
一次就够了。
心理学家荣格说过,梦是无意识心灵自发的和没有扭曲的产物,大多数危机都有一个很长的潜伏期,只是意识觉察不到而已,但梦能够泄露这一秘密。
对于易佳的确如此,他只要闭上眼睛,就会回到自己拼命想要忘却的那幕。
无止境的重复,他的梦就像是反复剜肉的利刀。
阳光从车窗透进来,照在父亲递过的苹果上面,闪闪亮亮。
易佳条件反she的想去接,可是周身莫名的震动起来。
原本美丽的景色变得天旋地转,车身伴着惨叫一次又一次的翻滚。
他被爸妈抱住,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受到撞击的头渗出了湿湿的鲜血。
混乱之后,便是死寂。
这样的梦已经不知做了多少回,却永远那么真实可怕。
易佳从来没有因此而惨叫过,只会躺在被子里呼吸不畅满脸是汗。
满是死亡的恐怖漩涡,陷进去就出不来。
程然处理完照片特意来看看这个孩子的时候,便发现了他的不对头。
没办法叫醒,只好在chuáng边用毛巾慢慢的替他擦拭脸颊。
仿佛还是被这样的动作打扰了,易佳不知怎么忽然便摆脱梦魇张开眼睛,顷刻间看到程然尖尖的下巴和那双安静的眼眸。
旁边的台灯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透出柔和的橘色光芒。
空气也是缓慢的,温柔的。
程然见状微笑:“不怕,我在这陪着你,快睡觉吧。”
易佳渐渐平稳住了呼吸,憔悴的脸还是很苍白。
他有些胆怯的,慢慢的握住了程然修长宽大的手。
程然愣了下,并没有拒绝。
易佳便安心的闭上眼睛,在这几乎是偷来的温暖之中,渐渐的沉睡了过去。
是那种累到极致忽然能够休息后的睡眠,周身全是空白的,没有任何思绪和杂念。
当然,也没有总是抓住他不放的恶梦。
只剩下身边那个温柔而高贵的陌生人,住在完美世界的陌生人。
对什么都会微笑,就像,他对任何事情都不会泛起恐惧,永远都不会变成像自己这样的胆小鬼。
第二日早晨醒来的的时候,易佳迷糊了好半天才发觉程然就趴在自己身边熟睡,没有换睡衣也没有盖被子,白净的脸在比平日凌乱的短发下显得异常安静。
因为拉着厚厚的窗帘,卧室里还是黑暗而安全。
他看到自己还是握着程然的手,赶忙慌乱的松开。
就是这样的一个微小的动作便让程然醒了。
他慢慢的张开眼睛,目光落到易佳身上又露出那种温暖到骨子里去的表情:“睡得好吗,我怕你再做噩梦就没有走。”
易佳腼腆的点了点头,垂下大而无神的眼睛说:“很久……没有睡这么久了。”
发生那种惨剧,这个孩子得到的安慰似乎有些过多了。
程然不想说那些让他流泪的话,只是简单的问道:“现在想回学习读书吗?”
易佳默然的摇头。
学习不是自己的专长,英语和数学总是很勉qiáng才能及格,他虽然在艺术考试中成绩优异,但被画家视为生命的手经废了,真的找不回力气再去面对从前的任何事情。
会意的笑了笑,程然又道:“那就先帮我看家吧,养好身体再说。”
他随后便痛快的起了chuáng往浴室走去,还扔下句话:“快点洗洗gān净,我约的医生到时间了。”
易佳穿着程然给买的小熊睡衣傻呆呆的坐在被子里。
看医生?
都已经这样了谁还要想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