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朝中的高官,这就是据传清廉如水两袖清风的林大人。
故过矜持娇羞地转过头,碧落如夜幽深的眼眸中露出讥嘲笑意,再无半丝的不安,声色却是越发地温柔若水:“林大人,绛珠为您宽衣。”
粉红色描了团蝶双双的chuáng帏,一层层垂下,隔出芙蓉帐内chūn意无限,再不觉屋外的秋夜沉沉,秋风正寒。
蓦地,男女凌乱的低喘,被一声闷哼打断,有锐物捅破皮囊的嗤声传出。
粉色的帏幔,忽然泛出了殷红,一层层洇染开来,如美人不小心,将染红指甲的凤仙花汁打翻,倾于帏幔之上。
双双团蝶,已成血色,僵红的一团,犹在张着翅膀,似在做着垂死的挣扎。
帐幔再撩开时,那本该在风流旖旎中的女子迅速退出,一边将繁重的绛红锦衣抛开,一边用一块丝帕擦着自己的脸庞,甚至连新涂的唇脂也抹去了。
色若梨花的碧落,不再绛唇如珠。她蹙了眉,厌恶地盯着帐幔上的殷红,将手中宝剑上的鲜血拭去,呼吸有些急促。
石绛珠从屏风后闪出,兴奋地叫道:“碧落姐姐,你除掉他了么?我可以回去了么?我可以离开这里,和你回去见公子了么?”
碧落点一点头,低笑道:“绛珠,你去瞧瞧,那个姓林的有没有断气了?我也……怕得很。”
石绛珠应一声,走入帐帏,将手伸向那半luǒ的横陈尸体,探向鼻尖。
“死了!他死了!姐姐,你太厉害了!”石绛珠雀跃着,欢喜得满脸通红,正要回头望向碧落时,背心忽然一冷,一直冷到胸前,如同一团雪水,从血ròu中贯穿而过,刹那浸透心肺。
然后,她觉出似有些疼痛。
低了头,一截剑尖,从左胸闪着寒光透出,一滴两滴的鲜血缓缓渗出,落于明蓝的锦衾,似一滴两滴的泪珠。
她张一张嘴,想再叫一声姐姐,想问一声,为什么。
但她终于什么也没能做,随着碧落决绝拔出宝剑,颓然地仆倒在地上。
“没有为什么,绛珠。”
碧落蹲下身去,望着倒在林大人身上的石绛珠,脸上再无半丝笑意,眸中也渐蒙上了一层泪光。
她抖动着的手指,轻轻阖上石绛珠半睁着的眼睛,吸着鼻子无奈地低叹:“冲哥他也为难,他不敢留你,不能留你呵!”
儿臂粗的红烛高照,耀亮着整间屋子,包括死去的人,和飘拂的帐帏。
却耀不亮那女子一身的黑衣。
而她那双如夜的黑眸,正在那跳跃的烛火下,烁着星子样的辉芒,愁意深深。
点绛唇章台深处夜流彩(三)
苻秦建元十八年八月,吏部侍郎林景德遇刺。
负责保护林景德的侍卫,是一等一的剑道高手。他见到了蒙面的凶手离去,却因回身查看林景德情形,错过了追击凶手的最好机会。
他们只记得,那个杀害林景德的凶手,身姿娇小,形若女子,有一双夜一样漆黑的眼睛。
但他们一直不相信,杀害林景德的,会是一名女子。
林景德的身手,在朝中武将中也已排在前列,连宰相王猛在世时,都曾对他的身手大加赞赏……
凉风,冷月。
晚云初收,淡天琉璃。
乌鹊南飞,花荫向晚,偌大的园中,种植的大半是jú花。
有墨jú、金绣球、美人含笑、芳溪秋雨、绿衣红裳、斑中玉笋等品种,俱是jīng心栽培,花开正好。月色淡淡,绫灯沉沉中,但见粉红紫白,种种不一,万奇千异,或束团如拳,或垂丝如帘,或轻软如云,或绚烂若羽。
一个月白衣衫的青年人,正独对了那满园清jú,悠然抚琴。
素月分辉,在他身上投了一层虚茫的清光,轮廓圆润俊美的面庞,噙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浮于花影月光之中,飘然若仙。
花淡雅,人高洁,连琴声都飘着清冽的jú花清芬。
沿了浑圆卵石铺就的小径,碧落曳着天青色的丝缎长裙,飞快跑来。远远望着那青年人的面庞,她一双如夜黑眸,顿时散去淡淡的愁意,亮如明珠;如梨花柔白的面庞,更泛出了温软的笑意。
青年人的琴声停了,支颐而笑:“碧落,事情办成了么?”
他那矜持中带了温和亲呢的笑意,看来美好而无害。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眸,宁谧而清澈,却也似蕴了月光般的清冷深邃,却在抿唇一笑时,散淡如云烟,仿若那种清冷到忧伤的眼神,只是不经意间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