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卫宁之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他从此被牢牢拴在了景临身边,以便牵制他那镇守边关、称霸一方的老爹。又比如他此生再也摸不到自己的刀与枪了,他的人生价值就是做一个纨绔。
【二】
这一年景临十五岁。
卫宁之安分守己地当着景临的跟班兼陪衬:他们一同长高——卫宁之渐渐超过了他;一同念书——景临比卫宁之学得快;一同升职——景临始终是卫宁之的头儿。
“新官上任三把火,无非是吃几年苦,你会没事的。”景临呷了口茶,随口安慰卫宁之。
卫宁之撇了撇zhui,觉得这话应该由自己对景临说,毕竟谁的压力也大不过新皇帝。可是皇帝陛下从不需要安慰,至少不需要一个没用跟班的安慰。
景临乌发高挽,握杯的手一动不动,宛如定瓷。初见时皎如明月的小太子,正在一年年地出落成白露横江。卫宁之微微地笑起来:“陛下英明。”
景临眯起眼回视他,龙冠略微倾斜了一丝弧度,他没有去理会的意思:“真好,你这辈子尽可以一事无成。”
卫宁之缄口。景临的语气里jiāo掺着高傲与自卑。卫宁之问过自己是否愿意同景临jiāo换,以廉价的自由换他高贵的戒律。
可是即使廉价,那也是自由。
卫宁之心安理得地làng费着一日一日的好时光,gān着纨绔专gān的荒唐事,揽着温香软玉的美人在酒楼里击箸长歌,唱着风雅的古T: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nv,不可游思——
景临讥诮地笑了笑:“很好听,卫爱卿,你可不可以不要打扰我批奏折?或者你来批,让我也去白云楼里Seduce几个美人?”
“我没Seduce人家。”卫宁之无趣地嘀咕。
“可你在Seduce我。”景临埋头在书山里头也不抬。他受到卫宁之的蛊惑,为那些自己下辈子也经历不了的荒唐风流。他只能用沉默来抵挡这一切,以傲慢代替嫉妒**多么致命,卫宁之是他命中的镜子,映出彼此的卑微可笑。
“陛下,你该停下来歇歇了。”
“如果赈粮能长tui跑去江东,该死的人能在家中上吊,该编的历法能自己把自己写完,我就能停下来。”
“你除了杀人写书就没有别的爱好了?”
卫宁之徒劳地试图同情他,但景临只是冷笑了一声。他的冷笑摔碎了明月,每一瓣碎片都扎穿了卫宁之的自尊。卫宁之猝不及防,为景临的自卫所伤。
【三】
这一年景临十八岁。
云翰进京面圣,为了送回卫老将军的棺椁与遗书。
卫老将军没像年少赌誓的那样沙场埋骨,他活得太久,寿终正寝在了chuáng上。名将不可太长命,否则总会招致忌惮。卫老将军shen知这一点,到死也没敢替自家儿子美言,刚正不阿地举荐了副将继任。
于是云翰第一次见到了景临。小皇帝向他微微抬起下巴:“卫老将军说你有开疆拓土之才。”
云翰微笑着颔首。他心想:如果皇帝长成这样,为他打下一片河山倒也值得。
“我读过你的战报,你有鸿鹄之志,能扛住危险和孤独。”景临负手望着挂在书_F_墙上的巨幅地图,“我也有自己的野心,想在青史上多留一笔。你替我收复关外三十城吧。”
景临带他去参观御花园,在chūn日昏昏yu睡的午后,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花木同他闲谈战局。指尖不经意间划过了花叶锐利的边缘,血珠子飞快地渗了出来。皇帝生来被小心轻放,打个喷嚏都是天大的事,一旁伺候的太监吓得脸都白了,慌慌张张奔去传太医。
云翰忍不住笑出了声。景临瞪他一眼,方才含威不露的眼神中透出了恼怒。云翰只得低头道:“陛下不先止血么?”
“没带帕子,用别的不gān净**”小皇帝正在挑剔,忽然轻轻一抖——云翰将他的指尖含入口中,tian了tian那微不足道的小伤口。
“这按理就是龙血了,不知会不会延年益寿。”他像对待小孩般轻柔地打趣,“谢陛下赏赐。”
他们闭门商谈了三日,短暂如昙花乍开乍谢。景临送云翰出城,向他话别:“收全了关外再回来见我。”云翰双手接过令牌,布满薄茧的掌指,意味着武力与坚忍的累加,在气势上压矮了皇帝。他说:“等我回来时,陛下也该长大了吧。”
景临眉间一蹙,却忍下了冒犯:“别忘了,你用这个守江山,”他用食指点了点男人的茧,又移向自己的额心,“而我用这个。”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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