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另外一只手的手指甲掐着手心,掐出深深地血痕提醒着自己这水没有味道的话,她一定会被活活渴死。
如果这是在做梦,那么幻觉和痛疼却是无比的真实。
而在被头发灰白的祖父冷着一张脸带到海上,随即一把丢到海里差点淹死前,沈青青忽然想通了。
‘无论如何,好好过下去才对。’
抱着这种想法,她手脚并用完全是不知道怎么重新浮出了水面。
在海面上探出了脑袋却因为体力不支再要沉下去前,她被自己那一脸严肃的祖父给救上了船。
然后,这个靠海的小村子里,谁都知道安格里斯家的老古板有一个笑起来比白砂糖还要甜美的小孙女莉莉,以及她在十二岁的时候,就能将有着比拇指还大珍珠的贝壳带回来。
硕大的珍珠可以换到大笔的钱把家里给重新粉刷了一遍,可沈青青在找到过一次大颗的珍珠后,就不再gān这种事情了。
她一点都不想大出风头。
被埋在建筑废墟里整整五天六夜里那如同噩梦般的时光,让沈青青彻底明白明哲保身和低调做人的原因。
比起靠着贩卖那些硕大的野生珍珠得到大笔的钱,沈青青宁愿将自己从海里捞起来的那些颜色各异的珊瑚与海星给积攒起来,每隔一段时间,就趁着周末拿到集市上去占个位置摆个小摊子,让那些人傻钱多的外国观光客将这些东西给买回家去。
而沈青青在集市上的摊子前等着客人光顾的时候,也会顺手将那一些从沙滩上顺手捡起来的白色小贝壳,用胶水粘起来后,做成各种拿来卖钱的工艺品。
潜到比别人都要深的海域里,冒着窒息而死的危险获得的高收益,都可以让沈青青忘掉自己身处的环境到底现实而又真实到什么地步。
会把自己最后一个儿子留下的唯一的血脉,给狠心丢到海里去的祖父,是深谙西西里本土居民源远流长的生存方法的老人。
沈青青每次抓着装着贝壳和珊瑚的袋子浮出水面时,都为自己当初自bào自弃的不想接触这个世界的想法而感到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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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祖母去世三个月后的一天,她也同样潜到了水里去。
在给找到珊瑚和贝壳的同时,沈青青也希望能把家里的那一盒子不卖出去留着自己玩儿的大颗珍珠给凑齐一百个。
可今天的海有点异样。
明明风平làng静,可是一路下潜却既没有鱼,也没有看见总是出没在视线范围和身体周围的海星,海蜇与小螃蟹,海葵与软珊瑚都蜷缩起来没jīng打采的歪在一边。
沈青青看着就在不远处的一个紧闭着的巨大贝壳,就算心中八成确定里面就有珍珠,她也绝不想游一小段伸手捞过来。
经历过地震有多残酷的沈青青,对于这种意味着反常与不详的自然反应,立刻决定回家去。
就算两手空空也比不小心丢了命要好。
就在她朝上游去的时候,左手被一个奇怪的东西擦过。
沈青青转过头,看到一个金发的男人闭着双眼就在自己身旁。
她吓得差点没叫出声来!
可是反应过来后,就想如同忽视了关于自己所在的地方,现在的时间这些事情一样忽视掉这个死人。
海里什么时候没有死人呢?
以前,沈青青有因为看到在沙滩上远处的一个橡胶手套好奇的走过去,却在最后发现这是一只被海水浸泡的泛白后膨胀腐烂的断手时,就知道永远不要理睬你觉得好奇的东西。
可偏偏这个被沈青青当成死人的尸体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这具飘在海里的“尸体”,有着一双浸在反she天空颜色的大海里——比宝石还美的蓝眼睛。
沈青青对上了这双眼睛后,彻底吓了一跳。
在下一刻反应过来后,才发现刚才睁开眼睛这件事情,只是自己的错觉。
这具穿着西服的男性尸体,根本从来没有睁开眼睛过。
不过她鬼迷心窍的伸出自己的手指压在了对方的颈动脉上后,同海水一样冰凉的肌肤下的跳动,立刻让沈青青丢掉手上的袋子,剥去他上身那件碍事拖累的西服,抓着这个男人的手往海上游去。
拖到岸边做了一整套急救措施后,沈青青正拿着这个好不容易有微弱呼吸的男人不知道怎么办,一抬起头,就看到了朝着自己走来的祖父。
老安格里斯就是自己孙女的救星。
他黑着一张脸把这个男人给带回了家里。
没有去医院的原因,那是因为天知道去了医院会不会带来灭门之祸。
即便这个靠海的渔村属于加百罗涅家族的地盘,可要是一弄不好那就……
老安格里斯在路上无比期望着自己孙女救回来的男人,就这么断气算了,可当他黑着脸把孙女赶出屋子再给对方脱下浸了海水就决不能穿的高级衬衫后,就被他肩膀和胸口的伤口给吓了一跳。
老安格里斯才不想知道为什么衣服没事偏偏身体上的伤口却那么恐怖呢,该知道的必须知道、不该知道的说几遍都不知道——这是他所信奉的西西里生存法则。
老安格里斯觉得自己唯一的小孙女可能惹上了一个大麻烦,可他在上好药、包扎好伤口后,就决定把这家伙丢在这其实位置不算差的客房chuáng上自生自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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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在救回来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并且为了他的伤情不得不卖掉一颗自己积攒下来的珍珠换钱去买药时,就开始后悔了。
自己真是手贱啊手贱啊!
沈青青抱着自己的那一盒日益减少的珍珠,心痛的都快流血了。
可如果再来一次,估计她也不能就这么心安理得的见死不救。
等到老安格里斯照例去看客房里的那个小子醒过来没,沈青青则一边把菜从厨房里端到桌上,一边想着家里的账本,在听到那个被自己救回来的“大支出”终于醒过来后,沈青青赶紧把自己手上的菜往桌上一摆,一边将双手在胸前的围裙上随便的擦了擦后,一边跑了过去。
老安格里斯背对着站在客房门口,似乎想要堵住自己的孙女,可是沈青青却看到了坐在chuáng上“笑得一脸傻气”的那个男人确实是有着一双漂亮的蓝眼睛,他揉着金发,笑得越发傻气的从chuáng上站了起来——
沈青青的目光落在他的左手上,那诡异而又莫名其妙的纹身,实在是像极了一个街头小混混。
这个街头小混混在意大利这边,有着更加高级和专业的组织,一般称之为——黑手党。
老安格里斯在用“未婚的小姑娘怎么好看人家男人的身体”这种在意大利绝对站不住的蹩脚理由把从来不和自己争的小孙女赶去多做几个菜后,松了一口气后这才转过身对着就在自己面前、平视着自己的男人说道:“医药费和住宿费一共六十六万里拉,麻烦加百罗涅家族尽快付账。”
他淡定的仿佛自己面前的那个男人,并不是这村子所属的加百罗涅家族的首领,而是一个倒霉快死却又被救上来的普通“幸运蛋”。
对方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后,伸出了自己的左手,自我介绍:“我是安德里亚•加百罗涅。”
“马可•安格里斯。”
老安格里斯也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回握那双带走自己三个儿子生命的家族首领。
刚救回来的时候这位首领的左肩上明明没有纹身这种蠢事情,他才不知道呢。
他唯一会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是,这个纹身从一开始就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可以剧透的是,这个男人是迪诺他爹。
其他名字啊什么的……我觉得还是可以记的……
☆、一梦家教(中)
沈青青不知道大病刚醒的人要吃什么,她一点都回忆不起来自己在医院里究竟咽下去了什么食物,可老安格里斯知道啊。
于是在老安格里斯的差使下,乖孙女沈青青从冰箱里翻出了明天两人的早饭——一小碟子的自制奶酪。
老安格里斯在吃过自己孙女第一次手工制作的奶酪后,就信誓旦旦的说“这比商店里最贵的那种奶酪还好吃。”可沈青青觉得没什么区别……而安德里亚•加百罗涅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盘中的奶酪,有些不知所措。
他居然连摆在那一小碟奶酪边上的那碗飘散着香甜气息的牛奶与谷物混杂的“真正早饭”都没看到。
最后,他露出一个在沈青青眼中评价瞬间从“街头小混混”一路下跌到“智商在正常线上下徘徊”的笑容,拿起了盘中的奶酪咬了下去——那对他而言简直就是酷刑。
老安格里斯板着一张脸去房间里找电话本,而沈青青则和这个叙述吃完了奶酪的青年男性大眼对小眼的互相看了几秒后,最后自我介绍:“我是莉莉•安格里斯。”
“我、我是……安德里亚•加百罗涅。”
互相介绍完毕后,沈青青再次陷入了沉默。
然后她想起的第一话题是:他还欠我六十六万里拉的医药费没还呢。
于是,她就这么把自己的想法给说出来了。
随即,对方脸上的表情让她扯了扯嘴角,非常忧郁的觉得自己的这笔钱只能打水漂了。
可如果仔细看看的话,对方不露出那副傻得无法形容的笑容,倒让沈青青觉得是个很不错的漂亮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