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几近耍赖的方法,到了第三盘之后,季小四就在对局结束或者几近结束的时候,顶着对手忿恨的眼神逆转局势。
你让人家带队的老师和教练这能怎么安慰?
难道照实说,「你遇上的那个小姑娘,她的这个应考方法就是她老师当年异想天开在别人说出来后,结果因为这办法的不切实际与异想天开,而被人狠狠地嘲笑了一番,结果这人竟然整整怀恨了二十几年……如今找到她这个收官好的每局都没出什么岔子——深刻让人怀疑到底是谁jiāo出来的弟子回来,还不狠狠的把当年落下的面子找回来?」……这种实话。
再加上她老师还是沈哲这个就算是职业升段赛对局的前一天晚上,还敢出去喝酒到酩酊大醉,结果第二天能大胜而归的怪胎?
遇上怪胎,吾等正常人,就算比平常人聪颖了那么点,还是早早退避,等来年吧。
来年的定段成不成——
靠,难不成每年都男子组遇上吕寒之这种九岁就能八盘连胜提前定段的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儿童智商天赋过高的怪胎;女子组遇上季小四这个收官好的棋谱都能拿去做教科书,开局中盘水准专业人士眼里看着不是十分也是七分业余的棋风路数也能闯到决赛来,让人无语至极的人?
不过说奇怪胎,这一年的女子组还有一个。
但在季小四这个棋下的不晓得说她天赋绝佳好,还是将应试考发挥得淋漓尽致,而且运气绝佳的杀到最后决赛……的这一被吕寒之那光芒四she的「围棋界百年一遇的新星」名头,给压得几乎没有多少注意的风头下,何岚只不过是在第一盘对局结束的时候拒绝和对手复盘,顺便每局比赛结束后以尖酸刻薄让人无法忍受的语言措辞,完全没有留下个什么样子的好名声,在这些她眼里估计也没多大可能以后会在职业赛上碰到的姑娘们脑海里。
其实决赛也没什么看头。
季小四是七胜一败,那一败还是因为中盘时丢掉的目数太多,以至于官子时就算是无缺漏了,依照中国的执黑贴七目半的规则,仍然是以四目的劣势败走。
而她这最后一局的对手——何岚,也是同样的七胜一败,坐在她的对面。
第三名是五胜三败,依照现在分组表上的排列,这次对局的双方,无论谁胜,这两人都已经确认了定段的资格。
不过——
“又见面了。”
何岚抓了一把摆在她面前的白子,右手握拳,掌心向下搁在棋盘上。
“恩。”
我点点头,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枚黑子敲在棋盘上。
何岚抓子的手放开。
白子数目为双,她执黑,我执白。
※
执白总会亏一点,就算之后有执黑一方的贴子七目半。
但是先行的话,主动权就有六成的概率在对方手里。
——至少对于我来说。
而何岚是绝对不会让我有机会把对局拖到官子去的。
只要中盘让我投子认输,那么就无所谓官子部分的逆转形式了。
我知道这个问题,而明显的何岚也知道。
应付考试,而想出来的这种明显作弊的方法的后果,在一开始选择的时候就知道。
所以现在是该承担后果的时候。
而这个时候来的足够晚,也该庆幸自己的运气之好,简直有一种季家列祖列宗背后守护灵的气场qiáng大到连胜利女神和公平之神都被抓到自己这边来的错觉。
而现在执白,也隐隐有一种这两位大神是不是跑路了可笑想法在脑子里滚动一番后,不出一秒就被扔到脑后去了。
※
因为猜得黑棋,何岚立刻列出三连星的开局,看这架势分明就是打算快速灭掉对手,不给季小四留一点到官子的机会。
而作为应对的一方,季小四就算开局对上了何岚的三连星,毫不犹豫的白棋挂角。
接下来的几手,黑棋反夹,瞬间,战斗从左上角展开了。
在外面观战的沈哲脸上的表情,稍微松懈下来就立刻绷紧,变得异常奇怪。
是的,脸色不是难看,也不是微笑,而是奇怪。
“这个,还真是……”靠的比较近的赵一允四段,不让人注意的往后退了退,嘴里轻声念叨着只有自己能听懂的感慨。
自家老师的脾性,赵一允在入师门后的几年里,可算是吃透领教过无数次了,出师后还时不时的每年来北京复习几次,可以算是在场的几人中最了解沈哲的人了。
此刻形式一看就知道不对,还不赶紧往后退几步,把距离老爷子最近的位置让给别人。
一般人都认为下棋要喜怒不形于色,会将自己输赢与否都挂在脸上的,最多算是刚入门的定段小选手。
而沈哲七段对于自己这心情全都摆在脸面的个性的应答“难不成我学某些人,输棋了还故作大家风范,实际上心里呕的半死?这可对身体不好。”极具其本人的行事风格。
闲话此时休再提,此刻棋局上的形式,赵一允仔细观察了下,也明白了为什么。
偏偏他和自家的老爷子不能再和以前还有其他对局时一样,手里捧着个玻璃杯,里面倒着半杯茶,晃悠的走过去看两眼,然后再装作毫不在意的走开。
心理素质啊心理素质。
要不是担心自己这边的何岚丫头心理素质一个弄不好,把自己的那连他粗略看两眼就能明白的赢面给弄没了,他绝对会站过去观战的。
而自家老爷子,自然也拉不下脸面,去找人家记谱员,要每几手后就立刻记录出来的新棋谱。
又不是什么大型赛事,定段赛这种就算拿了证书,也是给人家的升段赛高段棋手祝贺时,做陪嫁布景的比赛,棋院能有记谱员派发到女子组这个关注率明显没有男子组高的地方来,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而这记谱员也是因为是女子组定出一、二名的最后一盘,不然估计还是和前面几局一样,下完后自己复盘,由获胜的那方记好谱子后再呈jiāo上去。
但是现在——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一局职业定段赛的最后对局,会让人觉得是一局业余的野路子,和科班的准职业之间的对局?
这一局在布局的阶段,由于关于星位定式的变化相对来说比较少,而介于这个特点,就注定了双方行棋的调子都非常快速。
由于布局定式十分简单,局面进展极为快速,这就更加容易早早的进入中盘战。
而这种牺牲实力争取高效的布局,则常常是战斗最激励的一局棋。
至于何岚的棋风,说实话,赵一允平时也不怎么看这个十五岁小姑娘下的棋,就算仅有的几次对局的影响,他此刻竟然也想不太起来了。
此时的对局场上,谁能想到一个戴着眼镜,文静秀气的女孩子竟会让现在的局面形成了右侧黑棋的庞大模样,与白棋实地抗衡的情形。
而另外一边细胳膊细腿,咬着泛白的嘴唇,每一步的落子都带着一股让官棋的他脸上不屑的表情收敛的杀意,比前面那个还要年纪小。
这股杀意放到楚河汉界的象棋上,他赵一允也认了——反正他连象棋怎么摆都不清楚(事实证明随便评论自己不懂的领域可不是清远哥哥的专利……请勿抽打某)——但是放在围棋上——
果然是业余出身的。
职业选手对局时,再连中盘都没进入,就在开局时露出这种杀意的人,如果不是对自己异常有自信和对方棋力确实相差巨大,能将对局早早在中盘结束掉;那么就是不需要靠围棋吃饭只图一时痛快的业余棋手了。
而很显然的,即便这个和自己的沈哲老师有那么一些瓜葛的季小四——这是什么不负责任的爹妈取得名字(赵一允四段内心腹诽)——也摆脱不了自己出自业余界,没有受过系统训练,和隐约间拥有沉稳的职业棋风的何岚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的。
沈哲的心思全在场上,自然也发现不了身边这个早就被自己一脚踢出师门自生自灭的徒弟走神在想些什么。
自己会想要指点一下那个叫做季小四的小丫头,也不过是承了她循着自家那个在自己一门心思下棋操持时,jiāo给他的一张很多年前未完成的对局罢了。
自己那个因为种种原因,如今只能在业余界惊鸿一瞥的旧时好友,这样子像他索要以前他欠下的人情呢。
他还有一家子要养活,怎么可以……
那么容易被打发了?
※
场外观战的几人神色心情各异,这对局场上纯粹的风起云涌,手起棋落,在何岚的一个无法预料计算到的截杀下,局面早就崩溃的我,也只能投子认输。
她长舒一口气,我又何尝不是?
从布局伊始,就一直憋屈到结束的对局啊。
这次定段还真是侥幸之极的事情,若是想在职业道路上走得足够远,那么赶紧找一位名师必然是当务之急的事情了。
但是——
高不成低不就。
这个形容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这可如何是好?
※
管他去死。
沈哲七段心下一横——
“季小四,快点给我收拾东西走人了。不然等下赶不上公jiāo车,晚上没饭吃你负责啊!”
※
“沈哲七段……”